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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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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外头的天空才微微有些发白。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秦羽瑶家的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飞快的脚步声。

    听到声音的秦羽瑶睁开眼睛,拿起床头的衣裳披在身上,刚坐起身,便听到屋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大姑姑,你快起来呀!大姑姑,二奶奶死啦!大姑姑,你快去看看呀!”

    声音又脆又亮,是刘小美来了。秦羽瑶下床趿上鞋子,走过去打开门,低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刘小美:“你说孙氏死啦?”

    “嗯!死啦!”刘小美一路跑过来,小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是起床起得急,辫子都没扎,一头有些发黄的头发乌七八糟地披在肩上。

    秦羽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不急不躁地伸出手,抿去刘小美头发上沾着的几颗露珠,说道:“嗯,别着急,你慢慢说。”

    于是,刘小美歇了口气,才慢慢道来。

    原来,今天是刘玉洁出嫁的日子。天还不亮,刘大壮一家子就早早起了。谁知,只听见隔壁“嗷”的一嗓子,刘大柱的声音惊天动地:“婆娘?你咋的了?你醒一醒啊?”

    清晨安静,那声音就跟平地炸雷似的,一下子就吼在耳边。得知孙氏居然死了,刘大壮一家都吃了一惊。大家虽然厌恶孙氏,然而这毕竟是生死大事,便都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匆匆往隔壁家去了。

    刘小美只见哥哥刘有志也跟着去了,便也起身想跟去看看。却被刘有志按住,说道:“小孩子家家,不要看这种场面。”可是刘小美心里百爪千挠的,索性穿好衣裳趿上鞋子,往村尾跑去了。

    听了刘小美的描述,秦羽瑶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哥哥说得没错,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看的好。你就别回去了,在我家吃早饭吧。”说完,领着刘小美进了屋,叫她坐在小凳子上,给她倒了一碗水喝。

    秦羽瑶的眼睛里,此刻泛起一丝诧异。孙氏,就这样死了么?她还没有动孙氏呢,老天爷就替她把孙氏收拾了?一想到往后再也没有人来膈应她了,秦羽瑶还有些不敢相信,孙氏真的死了么?

    可是,刘小美已然说了,孙氏就是死了。应该不会错的,谁也不会这样平白咒自己。终于接受了这个消息,秦羽瑶心里松了一口气,一丝同情都没有。孙氏作到这个份儿上,终于死了,简直大快人心。

    走到门外,打起拳来。每天早起打拳,已经成为了秦羽瑶的习惯,每天不打反而难受。可是,打了一阵之后,却不由得更加难受起来。秦羽瑶微微眯起眸子,犀利的目光直直投向院子外面的大柳树上——

    骗子!说好教她内功心法,到现在也没教!今天早上,他没饭吃了!

    可怜的思罗被这两道仿佛带着冰碴般的目光刺过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得罪她了?最近可都是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连门中代代相传的宝匕也给她了,她为什么还如此看着他呢?

    可怜的思罗还不知道,他又被他那貌似贴心柔情实则狡诈腹黑的主子给坑了。

    刘小美坐在屋里,看着秦羽瑶打着奇奇怪怪的招式,心里有些好奇,不由得按照秦羽瑶的样子比划起来。可是,任凭她怎么比划,却都比划不像。只觉得每个动作看起来十分简单,换了她却做不到。一头雾水的刘小美,不由得对秦羽瑶更加敬佩起来。

    打过拳法之后,秦羽瑶便拢了柴火,到灶边做饭了。刘小美是秦羽瑶很喜欢的女孩子,于是也没有藏私,给她和宝儿一人煮了两只鸡蛋,又拌了姜汁皮蛋,直吃得小姑娘眼中冒光,都不想走了。

    浑然不知,就在此刻,村东头热闹了起来。

    原来,刘大柱一觉醒来,眼睛还没睁开,便问孙氏道:“你好些了吗?”昨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孙氏趴在床上,直是一刻也不消停。一会儿说身上火热火热的,一会儿又哆嗦着喊冷,一会儿嚎了起来,说浑身都在被针扎一样,一会儿又止不住地抽搐,仿佛身上有无数虫子在咬她似的。

    刘大柱被她折腾得不行,后来就烦了,扭过身蒙上头睡过去。一觉睡醒,心里也有些愧疚,便起来看孙氏怎样了。谁知,喊了两声没动静,刘大柱心里奇怪,孙氏往常睡不这样死的。他戳了戳孙氏:“哎,还睡着哪?”

    谁知这一戳之下,却发现触手僵硬,不由得心中一突。他戳的是孙氏的腰,又不是骨头,怎么能这么硬?刘大柱慌了,连忙爬起来挪到孙氏跟前,凑近了看过去。

    只见孙氏脸色发黑,两只眼珠子凸出来,嘴巴大张着,浑身冰冷僵硬,再无一丝活气,竟是已经死透了!刘大柱吓得不行,连忙喊人:“来人啊!快来人啊!”

    可是刘福贵的一条腿不方便,王氏又是那副惫懒样子。直到好一会子,王氏才扶着刘福贵走来,只见孙氏死状凄惨,也都被吓得脸色发白:“啊!”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能吃能喝,怎么今天就死了呢?刘大柱扒开孙氏身上盖着的被子,只见孙氏浑身发黑,冷硬异常,显然死得十分蹊跷。

    便是傻子,此时也看得出来,孙氏这么骤然便死了,定然不是吃了那二十多个板子的缘故。多半是几天前被秦羽瑶家的小狐狸咬了,毒发了才会如此。等到揭开孙氏的一条裤腿,果不其然,孙氏原来只有一条腿是乌黑的,现在全身都是乌黑的!

    “叫那个贱人赔钱!”刘福贵拄着拐杖,高声叫道。

    王氏狠狠掐了他一下:“你小点声儿!”

    别人不知道,王氏还不知道吗?秦羽瑶的头顶上可是有贵人罩着的,否则昨天县太爷的态度怎么会那么恭敬?此时此刻,谁再跟秦羽瑶过不去,王氏也不会跟秦羽瑶过不去了,她可是顾着自己的小命儿呢。

    王氏本来就是精明的人,从不会让事情烧到自己的头上来。从前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是怂恿着孙氏去做,自己从来没有出手过。如今孙氏死了,王氏想起昨天县太爷的态度,竟然亲自送秦羽瑶出县衙大门,顿时更加不敢了。

    何况,就算秦羽瑶没有贵人罩着,若是也叫她家的小狐狸咬人,该怎么办?

    不多时,隔壁的刘大壮一家也来了。看到孙氏的这个死状,也都猜到了几分,人人的脸上都十分难看。

    孙氏挨板子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但凡县太爷还有点明白,就不会叫孙氏如意。他们并不知道县太爷对秦羽瑶的态度转变的事,只听刘大柱和刘福贵口口声声要秦羽瑶赔钱,刘大壮没有吭声,赵氏也没有吭声。

    孙氏死就死了,反正活着也是个祸害,死了倒是清静。两人心里此时,愁得是另外一件事情。

    之前为了避免孙氏和陈媒婆来家里闹,也防止村里人嚼刘玉洁的舌根子,所以差人去说,改了刘玉洁的婚期,就在今日。可是,孙氏竟然在今日死了。

    红白之事不可一日办,今日无论如何,刘玉洁是不能够嫁了。可是,婚期一改再改,叫人如何看待刘玉洁?

    满心都在愁自家闺女的事,刘大壮和赵氏对于孙氏之死,便没有怎么思量,只是说道:“如果孙氏不去秦氏家里偷东西,便也不会被咬。被咬之后,如果孙氏不去县衙告秦氏,也不会被打板子。不被打板子,那毒说不准就没有这么快爆发,今天就不会死。所以,孙氏是自己作死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说完之后,刘大壮和赵氏便匆匆回家,商量刘玉洁的事情了。

    没有刘大壮出头,刘大柱的心里就缩了,他这辈子一有事就习惯了刘大壮给他出头、孙氏给他争取,如今两人都不管他,他自己也没了主意。只有刘福贵一个人叫嚷着让秦羽瑶赔钱,也被王氏狠狠掐灭了。

    刘福贵再不好,也是王氏的男人,王氏可不想做寡妇。于是,最终刘大柱和刘福贵简单给孙氏发了丧,一埋了之。关于孙氏入土之事,家里的两个男人是从未有过的默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银子给孙氏买棺材?

    一辈子没吃过亏的孙氏,死后连一身像样的寿衣都没有,就被刘大柱和刘福贵用一卷席子一裹,简单潦草地埋了。而她生前攒的银子,被刘大柱三人翻出来,一人分了一部分。

    刘大壮和赵氏回了家后,看着等在家里,满眼焦急的刘玉洁,直是叹气:“没法子,认命吧。”本来这会子,刘玉洁应该坐在家里,等着绞面上妆出嫁了。可是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李氏满眼可惜,起身到厨房做早饭去了。刘大壮则回屋吧嗒烟嘴去了,赵氏则满脸无奈气恼,又拎了些好东西,到隔壁陈媒婆家去了。这会子,说不准迎亲的人已经出发了,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叫他们回去才好。

    赵氏叫上刘平安,往陈媒婆家去了,只等着说服了陈媒婆,领着刘平安去跟男方家解释这件事。而留在家里的刘玉洁,手里握着大红嫁衣,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心里说不出的气苦。凭什么,她的命就这样苦?

    心里忍不住又怪起赵氏来,若是她不那么多事,把婚期提前,而是按照原先的日子,该有多好?这回好了,白白叫人家嘴里多了一个可嚼的由头。

    “哥哥?哥哥?”这时,刘小美跑着回来了,嘴里喊道:“哥哥,给你吃鸡蛋,大姑姑给我煮了两只,我没吃完,给你留了一个。还有好吃的点心,大姑姑特意叫我拿回来给你尝尝的。”

    “啊?你拿回来这么多?”刘有志惊讶地道。

    “嗯,大姑姑疼我。”刘小美嘻嘻笑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刘玉洁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刘小美从兜里先掏出一只鸡蛋,又掏出几块极漂亮的糕点,一股脑儿塞到刘有志的手里。而刘有志拿起一块糕点填进嘴里,脸上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连连赞叹好吃。

    秦氏,秦氏!刘玉洁手上一用力,不知不觉把帘子拽下一条来。她恨恨地揉成一团,用力地揉捏着,仿佛要把什么一同揉碎了似的。秦氏,凭什么她的命就那么好?

    只听刘小美又脆又亮的声音说道:“都给你,我还要去大姑姑家呢,大姑姑说今天带我去山里采菌子打野兔。”

    “嗯,你去吧,小心点,别给大姑姑添麻烦。”刘有志嘱咐道。

    见到刘小美蹦蹦跳跳地往院子外头跑去,直气得刘玉洁把手里揉成一团的碎布条打开,狠狠撕成碎片。她当自己是什么人?想采山菌就采山菌?想打野兔就打野兔?以为天珠山就是她家的不成?

    心中不由想道,怎么孙氏死了,刘大柱也没有找秦氏的麻烦?将一手的碎布条子塞到床下面,刘玉洁心烦意燥地坐在床上,呆呆地望向铜镜里。

    只见铜镜里映出一张五官清秀的脸庞,因为时间久了,镜面不太清晰,所以看不出黝黑的皮肤,只能看得到女子秀美的轮廓。刘玉洁不由得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一时有些痴痴起来。

    为什么,认得任公子的人不是她?任公子是那样俊逸潇洒的男子,就该她这样秀外慧中的姑娘配他才是。秦氏那样的破鞋,有什么资格?

    痴痴幻想了也不知多久,只听院子里刘有志的声音又传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跟大姑姑进山吗?”

    “没有,大姑姑家里来客人了。”刘小美嘟起嘴道。

    “小美,你大姑姑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听到声音,刘玉洁心中一动,起身走出门,站在檐下对刘小美问道。

    “就是那个任公子呗,又驾着大马车来了。”刘小美嘟着嘴道,只觉得被抢了和大姑姑在一起的时间,心里头有些不快活。闷闷地跟在刘有志后头,进屋里去了。

    两人都没有留心,站在门口的刘玉洁,一张黝黑的脸颊渐渐浮上红霞。只见刘玉洁的眼神闪烁着,不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提着裙裾走出檐下,往门外走去。

    此时,秦羽瑶家中,来了两名客人。一位是任飞烨,另一位则是任掌柜。对于任飞烨的到来,秦羽瑶并不觉得奇怪,总归认识那么久,她已经了解了任飞烨的脾气。可是,任掌柜居然也来了,却让秦羽瑶有些讶异。

    刚才烧了一壶热茶,秦羽瑶寻思着家里的茶叶普通,料这两位也喝不惯,便没有泡茶,只是倒了两杯白水摆在桌上:“任掌柜此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任掌柜的眼睛里闪过精明,问道:“夫人难道猜不出来,我的来意?”

    秦羽瑶笑着摇头:“猜不出来。”

    “哈哈,夫人太谦虚。”任掌柜哈哈一笑,直言道:“我听飞烨说,夫人对我们碧云天有些排斥之意,莫非我们碧云天有人得罪了夫人?如果确实如此,夫人尽管把那人的名字说来,我一定请示公子,叫公子给夫人一个公道!”

    看来任掌柜对于拉拢自己一事,是势在必得。秦羽瑶心中有些感慨,若非顾青臣一事,任掌柜此行前来,倒真是合了她的意。

    没有竞争,便没有生意。就因为知道她只会选择闲云楼,所以柳闲云明目张胆地压榨她。如果柳闲云知道,她还有碧云天可以选,那么她的每一道菜色,都可以竞价的方式卖出去。

    作为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闲云楼和碧云天哪个都不希望自己的菜卖给对方,故而竞价必然会十分激烈,得利的就是自己了。心中不无感叹,秦羽瑶面上却没有露出来,而是说道:“这件事,我心中已有主张,还请任掌柜不要再问。”

    “夫人何必如此固执呢?需知凡事都有变通之法,夫人只要说出来,我就会为夫人讨一个说法。”任掌柜尝到了炒螺蛳和牛肉拉面的甜头,何况又听任飞烨和厨子说了那松花蛋的美味,心里早就火急火燎。

    可惜得知秦羽瑶被县衙的人带走,已经迟了一步,没有赶在方承乾之前搭救秦羽瑶出来,又失去一个先机。对于此事,任掌柜很是可惜。

    秦羽瑶只见任掌柜信誓旦旦,便知是说服不了他了,便道:“闲云楼答应我,我所卖的菜色,赚得的银钱,我拿一定的分成。碧云天可能够做到?”

    任掌柜有些惊讶,然后说道:“闲云楼给了夫人多少?我们也给!”任掌柜咬了咬牙,有了秦羽瑶的种种美味,赚多少银子都是多出来的,分她一些又算得什么?

    却只见秦羽瑶摇了摇头,说道:“闲云楼答应的分成,是全国各地的所有分店,都给我分成。任掌柜能做这个主?”

    “什么?!”任掌柜此时真正吃惊起来,他犹疑地看着秦羽瑶,有些不相信地道:“方掌柜真的答应你了?他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秦羽瑶道:“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是跟方掌柜谈的,我是跟他们的东家谈的。”总归秦羽瑶也见过碧云天的东家,公孙若尘。所以,对于见了闲云楼的东家,柳闲云的事,便也不怕他不信,当下道了出来。

    任掌柜更加吃惊了:“夫人,你真的不是在骗我?”

    “我自然没有欺瞒您。”秦羽瑶答道。

    任掌柜愣愣地呆了半晌,心里已经有些泄气,然而抬头看了任飞烨一眼,仍不放弃地道:“夫人,你跟我家飞烨是好友,说起来你跟我们碧云天才是亲近的。我这就回去请示公子,问一问能不能也给你按照那样分成,你可否考虑一下?”

    根本就不是分成的原因,秦羽瑶心中叹道,面上却笑了笑,摇头道:“这就是缘分。是闲云楼先找的我,与我谈妥了合作之事。哪怕碧云天给的价格更高,我也不能背叛了我的信用,转而投向你们。”

    只见她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任掌柜便知此路不通,他长叹一声,站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先回了。”

    起身还未走出门,只见门外愣愣地站着一位打扮素净的年轻姑娘,脸色黝黑,生得倒是老实,就是眼神轻浮不讨喜。任掌柜不由得皱起眉头,斥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偷听我们谈话?”

    任掌柜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了,气势威严不是寻常人能够受得起的,只听这一声斥责,刘玉洁浑身一颤,双腿一抖,几乎就要软倒:“我,我不是,我没有……”

    刘玉洁神情惊慌,几乎语不成调,眼神转动之间,看见了任飞烨,顿时两眼一亮,揪着裙裾跑到任飞烨身边,仰头看着他道:“任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刘玉洁,那日与你送茶水的。我今天来,是,是听说你来了,特意来看看你。我并不是故意偷听的,你相信我。”

    刘玉洁狠了狠心,大胆地说出这番话来。来之前她想了一路,反正她如今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就狠一狠心,坐实这个名声。或许任公子看她痴心一片,被她打动呢?

    而且,她在门外听得清楚,秦羽瑶居然跟闲云楼做了生意,拒绝了任公子。任公子这样高贵雅致的人,被这样拒绝后,定然心中不悦。若是她前来表明心意,任公子定然会觉得她识趣,喜欢她的聪明乖顺。

    刘玉洁心里想得挺好,可惜现实并不如她所想。只见任飞烨皱了皱眉,退开两步,离她远了一些,说道:“上次你就偷听,我没与你计较,怎么今天你又偷听我们谈话?”

    他们今日讲的事情,都是极机密的,故而此行连车夫都没带,就任掌柜和他两个人来了。谁知,竟然因此让刘玉洁闯了进来。虽然知道这个小村姑可能并没有听懂,但是任飞烨还是很不快。

    尤其刘玉洁的眼神,让他有种感觉,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黏住一样,浑身不自在。

    “什么?竟是个惯会偷听的?”任掌柜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大声喝道:“是谁家的女子,如此没有教养?你家住哪里,我去问一问你的父母!”

    真是丑人多作怪,任掌柜只见刘玉洁几乎粘在任飞烨身上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此时此刻,对于秦羽瑶看向任飞烨时,从来都是清明正直的眼神,愈发珍惜了。同样是村姑,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我,我不是……”这时,刘玉洁真正慌了起来。只见任掌柜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仿佛把她的那些小心思都看透了,不由难堪得满脸涨红。

    再看任飞烨,只见任飞烨满眼嫌弃,仿佛她就是那嗡嗡乱飞的苍蝇一般,顿时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起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来的时候你们在谈话,我正犹豫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人院门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先知会一声吗?不告而入,这就是没教养!”任掌柜原本不想跟一个小村姑扯这些,可是他看着秦羽瑶面色淡淡,没什么维护的举动,便知道这小村姑与秦羽瑶并不亲密。

    想来秦羽瑶定然也是不快的,任掌柜正愁与秦羽瑶打不好关系,立时趁机教训刘玉洁起来。

    刘玉洁只听任掌柜一口一个没教养地训斥,简直羞愧得想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此时才想起来向秦羽瑶求救:“大姐姐,你替我说一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非礼勿听,你不懂得这个道理,说你一句没教养,本来也没有说错。”秦羽瑶淡淡地道,此刻简直厌烦透了这个姑娘。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虽然因为孙氏的事,嫁不成了,但是也没有就这样跑出来的道理。

    便是有什么事,派刘小美或刘有志来说一声也可以,何必非要自己来?她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坏吗?而且秦羽瑶瞧着她方才看着任飞烨的神情,以及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更加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个姑娘,心大着呢。

    “你,我——”刘玉洁不敢相信地看着秦羽瑶,“大姐姐,你怎也如此说我?我明明就不是故意的,你为何非要咄咄逼人?我爹娘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你便是这样对待我的?”一副楚楚可怜,不敢置信的神情,仿佛秦羽瑶做了天大的恶事,欺负了她似的。

    “那日我跟你说过,如果你认我做姐姐,我定然是不会惯着你的,你有错我就教训你,怎么你不接受?”秦羽瑶面沉如水,指着院子外头道:“如果你不接受,不想认我这个姐姐,那你速速离了我的院子,就再也没人教训你了。”

    “你——”刘玉洁咬着嘴唇,黝黑的脸上又透着红色,眼睛里闪烁着悲愤与羞辱,狠狠跺了跺脚,一扭头跑了。

    “叫你们见笑了。”秦羽瑶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不满刘玉洁,此刻却也不得不为她讲话。毕竟刘大壮和赵氏对自己都是不错的,犯不着为了这个,叫他们跟着担惊受怕:“我这个亲戚,脑子是有些不好使的,任掌柜别和她一般见识。”

    “哼!”任掌柜作势哼了一声,“既然夫人这样说了,我也就不计较了。飞烨,随我走吧。”好也卖了,威也示了,任掌柜心知已经可以了,剩下的就看回去给公孙若尘写信后,公孙若尘的回复了。

    且说刘玉洁一路掩面飞奔,眼中满是气恼,秦氏凭什么?当着任公子的面,下她的脸面还不够,生怕她跟任公子说一句话,这么快便撵了她出来。

    幸而路上的人不多,倒也没有人注意她,一路飞奔回家后,刘玉洁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又是呆住了。

    此刻屋里光线已经十分明亮,铜镜里映出来的面孔,虽然五官秀气,然而肤色却是黝黑,使得原本的好颜色生生被掩去七分。刘玉洁又想起任飞烨眼中的嫌恶,不由得摸上脸颊。

    任公子便如那天上的白云,自己便是那地上的污泥。她,是配不上任公子的。一时间呆怔着,眼泪渐渐流了出来。

    过不多久,赵氏回来了,却是生气地道:“那苏家怎么如此做事?什么叫没关系?就这样把闺女嫁出去,我们家成什么人家了?”

    旁边刘大壮应道:“说得是,玉洁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嫁过去的。咱们好人家的女儿,不能给他们那样糟蹋。”

    “我瞧着这苏家也不是个好的,竟然能够说出就今日就让玉洁过门的话来,如此没有规矩,不如咱们退亲算了!”赵氏气道。

    李氏犹豫着道:“可是,娘,玉洁这个年纪,再耽误下去……”

    “我嫁!”这时,刘玉洁从屋里走了出来,眼眶还红红的,但是却神情坚定地道。反正不是任公子,嫁谁还不是一样?此时此刻,刘玉洁心如死灰,再也没了对未来夫婿的羞涩与期盼。

    “玉洁,你别糊涂!”赵氏不知道刘玉洁之前去了秦羽瑶家中的事,只见刘玉洁眼眶红着,不由得心疼起闺女来,“你放心,咱们一定能找到好人家的。”

    刘玉洁摇了摇头,弯起嘴角笑了,有些凄凉:“娘,我认命。”

    这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让赵氏吃了一惊,不由得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不见烧啊。”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道:“儿啊,你是怎么了?”

    赵氏虽然狠心说不管刘玉洁,然而毕竟是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地疼了这么多年,要说一点儿也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只见刘玉洁竟然懂事了许多,赵氏原先压下去的那些心疼,顿时间浮了上来:“那苏家,不是什么正派人家。儿啊,要不咱不嫁了?”

    然而不论赵氏好劝歹劝,刘玉洁只是摇头,固执地道:“不必。娘,就今日吧。”

    于是,在刘玉洁的坚持下,赵氏不得不同意了。没有吹奏鼓乐,也没有热闹鞭炮,只有一顶小轿,载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刘玉洁与一些嫁妆,往隔壁村里去了。

    当晚,刘玉洁见到了她未来的夫婿,苏姓男子。生得倒是白净秀气,只是身体十分孱弱,又有一只脚不大好。原本这个样子的男子,对刘玉洁来说,已经是比寻常粗汉好了许多。

    不就是不能干活吗?没关系,她有一把子力气。

    然而自从见过任飞烨之后,这样的男子,已经入不得刘玉洁的眼。故而,眼神平静无波,既无出嫁女子的娇羞,亦无寻到夫婿的喜悦。

    苏姓男子原先对这个娘子是有些期盼的,听说是个温柔娴静又极能干的女子。可是等他挑起盖头一瞧,分明是块冷冰冰的木头,半点趣味也没有。原先的那两分期待,顿时如被冷水浇灭。新婚之夜,没有了耐心温存,一切粗鲁了事。

    刘玉洁原来没打算跟这个成为她夫婿的男子亲亲热热地过日子,可是当被粗鲁地对待时,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她想象着,如果是任公子,此刻定然十分温柔吧?

    这副心死如灰的表情,愈发让苏姓男子不快,动作愈发粗鲁起来。最终,刘玉洁勉强捱过这个新婚之夜,又痛又乏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刘玉洁还在睡着,便听到房门被敲响了:“新媳妇呢?还不起床做饭?不是说勤快能干吗?鸡都叫三遍了,还不起来做饭干活,莫不是个懒姑娘骗婚吧?”

    身上还痛得厉害,刘玉洁支撑着坐起来,只见身边的男子睡得熟,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咕哝几声,翻了身继续睡去。新妇第一天,是该勤快些的,刘玉洁这般想着,便咬牙起了床,出门做饭去了。

    等吃过饭后,婆婆又对她道:“饭也吃了,把锅碗刷干净后,便下田做活去吧。眼看着秋天就到了,苞米快熟了,你去除除草捉捉虫。还有两亩花生,你也刨出来吧。”

    “娘,花生怎么还没刨?”这个季节,花生早该刨了的,刘玉洁心中惊奇,不由问道。

    只听婆婆说道:“哼,怎么还没刨?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们家突然要提前婚期,我们怎么现在还没刨花生?”

    闻言,刘玉洁顿时低下头,说道:“好,我去刨。”

    然而扛着锄头到了田里,不多时,就感觉到周围妇人们的指指点点。人人都已经知道,刘玉洁就是那个提前婚期的姑娘。而且,家里才有亲戚死了,她就嫁了过来。

    什么“年纪大了想男人了”“也不知道她那病秧子男人晚上行不行”,各种各样的私语,顺着风儿飘进了刘玉洁的耳朵里。刘玉洁握了握锄头,闷头继续干活。她知道,她不能被休,所以这些话她一定不能争。

    她好不容易才嫁了,若是还没等到回门便被休了,刘大壮和赵氏肯定没脸。而自己,倘若被休回娘家后,定然也过不得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刘玉洁一定不能让秦氏知道,她过得一点也不好。心中抱着这样的念头,刘玉洁埋下头,一下一下地挥起锄头。

    此刻,轩王府中。

    月华苑里,栽植着许多看似普通,实则具备各种奇效的药草。这些药草,全都是千衣种植的,以满足他各种各样的癖好。

    宇文轩坐在轮椅上,身前就是一株及膝高的小草,顶端开着一朵看似柔弱实则充满剧毒的白色小花。一张俊雅的面孔,此刻神情淡淡:“关于她的消息,你都知道多少?”

    在宇文轩的旁边,站着一位身穿宽袍广袖服饰的青年男子,面容苍白得没有血色,眉心却有一点鲜艳欲滴的红色莲花印记,银瞳妖异,正是柳闲云。

    唇角微勾,柳闲云对宇文轩口中的“她”是谁,已经十分明了:“王爷希望我知道多少?”

    “我希望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宇文轩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与面对秦羽瑶与宝儿时的那个虽然戴着面具,然而格外温柔的男子,全然不似同一个人。

    柳闲云轻笑一声,弯下腰嗅了嗅那朵看似柔弱的白色小花,说道:“王爷心中此刻也有疑惑吧?”

    宇文轩面无表情,神色不见波动。

    柳闲云便又笑了起来:“这个女子,她的变化之大,若非确信她就是秦氏,我几乎要怀疑,她是哪里的高手披了一张与秦氏相同的皮,伪装而成的。”

    “哦?”宇文轩终于有所触动,“你查到的消息,她变化很大?”

    四年前,他见到她的第一面,是在一个晚上。他站在秀水河边,望着已经染上淡淡月色的波光,面色沉沉地在思考事情。而就在河对岸,一个柔弱的少女在捶打洗涤衣服,那样卖力,那样认真。

    他不喜不怒地看着,心中没有任何波动。而少女洗完衣服起身时,仿佛太过劳累,脚下一滑,竟然落入水中。她不会水,无措地挥舞着双手,无力地呼救。天色已晚,周围已经没人,她的呼救声是那样微弱。渐渐移动到河中央,呼救声越来越小。

    他即将离去,最后却鬼使神差,脚下一跃,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捞了出来。只见她并没有死,便将她丢在河岸上,没有再管了。

    不久后,皇室子弟到天珠山中狩猎,他也被定为其中一员。太子见他双腿残障,被身边之人一怂恿,便赐予他一杯掺了春药之酒。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命人举着酒杯到他嘴边,想要看一看,他是只有双腿残疾,还是那个地方也残疾?

    他虽然知道里面有东西,为了掩饰,却也不得不喝了下去。春药非毒,普通丸药无解,他令千衣做了替身歇在账中,然后飞身出去寻找解药之法。

    泡冷水不管用,练功不管用,他几乎用尽办法,也解不去太子赐予他的春药的药性。忽然发现身处秀水村,想起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小农妇,便飞身寻找了去。总归他救过她一命,让她解他的药性,也算不亏不欠。

    可巧正是她大婚之日,他打昏那个男人,与她行了事。药性解了之后,他便离开了。并没有想过,只那一次,竟然就结了果。若非四年后的偶然际遇,他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一事实。

    只见宇文轩陷入沉思,柳闲云微微一笑,不知何时竟把那朵剧毒的花儿掐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着。他虽然肌体无力,然而天生抗毒,不论毒性多么剧烈的药物,对他都没有任何作用。此刻把玩着花儿,问宇文轩道:“王爷打算怎么办?”

    这一声将宇文轩唤回神,过去的不论如何都过去了,而现在的不论如何也应当接受。何况,宝儿是那么可爱。而那个女子,也是如此奇异。

    下意识中,宇文轩竟没有丝毫抗拒,满心都在为秦羽瑶母子打算起来:“封锁消息,保护她们,在那件事做成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她们的消息。”

    柳闲云轻笑一声,手中花儿一转,却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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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氏死啦,刘玉洁也嫁啦,接下来咱们女主和小包子就要进城,开始下一段更加精彩的旅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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