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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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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霹雳

    “长珩这孩子……”一挂莹莹水晶珠帘后,谢夫人正向女儿感慨,“不知道都想些什么,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谢娴听说了傅老爷子事,回娘家探望,才知道哥哥对傅家亲事有了犹豫,陪着母亲说了半晌话,心下也是一片茫然。

    那天刺客劫持人时候,自己就楼上,亲眼看见哥哥拿了弓箭过来,毫不犹豫射杀了刺客!——

    那一瞬,哥哥陌生叫自己不认识。

    母亲看不懂,自己也一样看不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似乎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静、果断,心思是让人琢磨不透,把自己武装严丝无缝。

    谢娴怔忪了许久,幽幽道:“如果祖父和爹都还,或许大哥就不会是这样了。”说这话时候,忍不住涌起一层淡淡心酸。

    辞别了母亲,哥哥书房找到了人。

    谢长珩正提笔写字,平安忙着把写好纸铺到旁边晾干,桌子上、椅子上,半个屋子都是雪白一片。

    谢娴随手拣起了一张,龙飞凤舞草书,仿佛正抒发着主人情绪,——哥哥写得一手好字,都是每天两个时辰练出来。

    “大姑奶奶。”平安一直被压抑喘不过气,见她进来忙道:“是不是有话要和大爷说?那小就先出去了。”

    “大哥。”谢娴没有答话,往前走近了几步,静了会儿才道:“咱们家虽然不如从前那般风光,但也用不着去攀附什么人。傅家事已经如此,只要他们家姑娘不错,这亲就可以结,何苦想得太多?”

    谢长珩只顾低着头写自己字,神情极其认真。

    “大哥。”谢娴又道:“你不用勉强去娶谁,也不用勉强自己不娶谁。”上前握住了哥哥笔,“你只需要想一想自己心,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心?”谢长珩掰开了妹妹手,将狼毫放回笔架,转身去旁边洗了手拭干净,径直往外面走去,门口略作停顿,“我早就忘了自己心了。”轻声一笑,自顾自渐渐走远。

    谢娴有些无奈,哥哥背后长长叹了口气。

    镇南侯府内,徐灿正自己院子里练剑。

    眼下正值晌午,顶头烈日烤似晒着,很折腾出了一身热汗,半晌收了剑,痛痛冲了个凉水澡。

    一个穿烟霞色小衣,石榴红齐胸撒花儒裙女子,眉目娟秀、笑眼弯弯,端着一盘冰镇雪梨片进来,含笑问道:“上次傅家不是嫌弃世子爷吗?现今他们家败落了,世子爷要不要奚落一番?”

    徐灿冷冷扫了一眼,“爷还没有那么下作!”

    那女子像是习惯了他这副臭脾气,不以为意嫣然一笑,“照这么说,世子爷是打算把傅小姐娶回来咯?唔……,现倒也是大好机会。”

    徐灿不理他,只顾一片一片拣了雪梨往嘴里送。

    “那谢家大公子欺人太甚。”那女子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样子,“听说当时他还拿着箭对着世子爷,真是好生猖狂!如今傅家大不如前,他虽救了人却没马上提亲,大约是不想娶了,正好世子爷娶回来给他添个堵……”

    “你说够了没有?”徐灿雪梨也不吃了,冷声问道:“太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这般挖空心思来游说!”

    “世子爷……”

    “哼!”徐灿这人看起来莽撞很,其实心里甚是清楚,“不管我娶谁,你也一样做不了世子夫人,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傅姑娘被谢家那小子救了,当时爷就跟前,无须你来提醒,少以为爷是那些没脑子蠢货!”

    “不……”那女子顿时花容失色,嗫嚅道:“婢妾没有……”

    “滚出去!”徐灿一声断喝,看着那女子惊慌失措出了门,后面喊道:“回头告诉那一位,爷这辈子就算打光棍,也不会娶她曲家人!”

    等人走了后消了消气,闭上眼躺回了长椅上静默不语。

    谢长珩没有去提亲,大约是因为傅家老爷子事,眼下傅家一定急着嫁女儿,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机会。

    即便眼下傅家大不如前,也还罢了。

    反正自己现处境,太好人家也舍不得轻易嫁女儿,——只是谢长珩救人,终究心里是个疙瘩,无法毫无芥蒂。

    即便自己不乎,可也不愿意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但如果就这么松手放弃,又心有不甘。

    那个有着一双乌黑明亮眼睛,心思透彻如水,遇到刺客反应敏少女,并非天资绝色,却总有一些与众不同吸引着自己。

    徐灿脑子里自己跟自己打架,微微皱起眉头。

    “世子爷。”上次被葡萄砸了小厮门口探头,往里打量,一脸小心禀道:“果郡王府詹大人过来了。”

    徐灿猛地睁开眼睛,当即道:“请!”

    宋氏越等越担心,按理说闹出了那么一段英雄救美,谢家应该马上就来提亲,可是这等了好几天,还是等到谢家人过来——

    难道谢家不打算联姻了?

    如果没有救人事,谢家只是嫌弃傅家门第败落不愿结亲,那倒还罢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即便谢家凉薄也还能够理解。

    可是现如今,女儿不嫁谢家还能嫁谁?这才刚从阎王殿门口打转回来,又要被逼到绝境吗?自己女儿才得十四岁,还有大半生大好年华。

    宋氏一想到这儿,就吃不下睡不着,连着好几天都胸闷气短,心里难受得不行。

    初盈自然知道母亲心病,因此劝道:“谢家不愿意娶便不娶,我本来就不打算嫁去他们家,便是将来都没人要了,娘你养我一辈子便是。”

    “胡说!”宋氏又气又怒又心痛,狠狠骂道:“不许再说这样话,谁说我要养你一辈子?!一辈子嫁不出去老姑娘,唾沫星子都把你给淹死了!”

    “行行行,都是我说错了。”初盈赶忙改口,生怕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想了想说道:“实不行,将来咱们就跟着爹去青州,跟京城隔了千儿八百里,谁还知道谁啊?爹好歹是一州刺史,难道还嫁不出去一个女儿?所以啊,娘你就别担心了。”

    这话不过说说宽慰母亲而已,真要走……,也得等京城里局势稳定下来,毕竟姐姐还秦王府,——但愿这次储位之争,不要把秦王给牵扯进去。

    又等了一日,依旧没有等到谢家人过来。

    不过却听说了一个别人家喜讯,依稀说来,订亲一方和傅家还有那么一点点关系,——镇南侯世子和果郡王幼女春陵县主订下婚约。

    初盈故作轻松笑了笑,“我看他们两家还挺般配,倒也是一段好姻缘。”

    宋氏听了怔了怔,半晌没回过神。

    一想起从前镇南侯世子过来求亲,转眼傅家败落,人家就订了别人,虽说是自己当初拒绝了怨不得谁,到底忍不住替女儿心酸。

    外面有丫头进门传话,“太太、四小姐,叶家二爷过来了。”

    宋氏眼光一闪,若有所思静了一瞬。

    “娘!”初盈打断了她凝思,往窗户后面躲了躲,不想让兰舟看见自己,对丫头道:“就说太太刚起来,让等一等。”然后撵退了其他人,速说道:“兰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来,如果没事便罢,如果……,他要是提亲话,娘你断不能答应他。”

    “为什么?”宋氏确有这样猜想,“兰舟是个好孩子。”又道:“从前我总想着傅家出了事,叶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一直犹豫着。现今想想,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水,帮得上帮不上都无所谓,只要你过得好就足够了。”

    “不是这样。”初盈摇头,“娘你别急,免得遇事都乱了。”——

    自己觉得一辈子不嫁无所谓,可是母亲不会这样想,她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良人,相夫教子、白头到老,因为秦王府事而变得急躁。

    “可是兰舟……”

    “他是不错。”初盈想起那个单薄斯文少年,心里莫名有点难受,——他值得比自己好,而不是错综复杂政治纠葛之下,牺牲叶家名声来娶自己。

    静了静,接着说道:“人人都以为傅家和谢家要联姻,如果我嫁了兰舟,而叶家本来又败落如斯,难免会惹出许多风言风语。”顿了顿,“再者说了,兰舟不乎不代表叶夫人不乎,如果是叶夫人亲自上门提亲,或许还有一、二分可能,但如今……”

    宋氏一怔,“是娘糊涂了。”——

    如果叶夫人不喜,那又何必送女儿过去委屈受苦?

    “娘……”初盈微有叹息,“不要再给兰舟希望,免得让他回去和母亲争执,闹得叶家上下不和,后还让他加失望。”站起身来,“希望只是我多想而已,总之不能和叶家结亲,娘你知道该怎么说,等下我就不见他了。”

    宋氏心里难受不已,看着女儿从侧门避开,出神了好一会儿,才颓丧道:“让兰舟进来说话。”

    叶兰舟一袭淡蓝色素面袍子,依旧白皙清秀,却比从前憔悴了许多,彬彬有礼给宋氏请了安,“宋伯母。”目光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有些失望。

    宋氏忍住难过,颔首道:“坐罢。”

    “宋伯母,今儿我来……”叶兰舟肚子里练了许多遍话,到了跟前,说起来还是结结巴巴,“要、要是……,谢家不愿意迎娶盈妹妹,那我可以……”——

    果然被女儿猜中了!

    此事宋氏已经冷静下来,明白叶家不合适,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肚子里不停琢磨该怎么开口,才不会太伤对方面子。

    话还没有想好,便看见院子门口出现了一袭欣长身影。

    叶兰舟焦急不安等待着,久久不闻回答,抬头发现宋氏眼神有些奇怪,顺着视线回头看去,——谢长珩正朝这边走来,一如往常般丰神俊逸、淡定从容,绝不是自己这样心神不宁,他、他一定是来提亲!

    “长珩……”宋氏心里是说不出是高兴和欣喜,心里悬起那块石头,渐渐往下落地,忙道:“进来坐。”

    既然这个时候过来,总不能是上门打脸,说我不要你们傅家女儿吧。

    谢长珩进门行了礼,侧首微笑,“兰舟,你也。”

    叶兰舟脸色惨白,强行撑着站了起来,颤声道:“宋伯母……,我先回去了。”生怕下一刻,就亲耳听到谢长珩提亲话,不等宋氏回答,便失魂落魄出了门。

    宋氏没有功夫追出去,——女儿终生大事就要此刻敲定,不等到答案,现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一样不顾上。

    “前几日有事耽误了。”谢长珩先表了歉意,然后方道:“过两天,就会有官媒上门替谢家提亲,我今儿是提前过来说一声,免得伯母担心。”

    自己若是不来,未免会让傅家人悬心,会不会单纯是谢家长辈意思,既然决定联姻,当然要把一切都做到好,所以才会走这么一趟。

    “好好好!”宋氏一颗心落了地,差点失态当面滚出泪来,“难为你想得周到,有你这句话,我也就能放心了。”

    谢长珩微笑道:“这事是小侄疏忽了,原应该早一点过来。”

    “不怨你。”宋氏一腔担心化作了感激,早先埋怨也随之消散,只要女儿能够幸幸福福,其余都可以掠过不提,“那天要不是你赶来,阿盈她……”何况,人家还救了女儿一命,“这就是你们命里头缘分,总是要一起。”

    “缘分?”谢长珩眸光闪了一下,淡淡笑道:“应该是吧。”又道:“后日早上官媒就过来,母亲意思,想让我二婶去请老王妃做保媒,不知伯母意下如何?”

    谢家二夫人乃是安城郡主,——他说老王妃,便是谢二夫人生母豫亲王妃,给两家做保媒,这份量完全足够了。

    宋氏自然是满意,“挺好,倒是有劳老王妃了。”又问起谢夫人等家常话语,聊了有一会儿,放下了心,笑道:“看我……,拉着你没完没了说,你是有正事人,且去忙吧。”

    “不要紧,已经告了假才来。”谢长珩极有耐心,把礼数够了方才起身,“那伯母好生歇着,告辞了。”

    出门下了台阶,看见了即将成为自己未婚妻少女。

    夏日阳光十分明媚,映照那张削若莲瓣娇小脸庞上,越发莹白如玉,正眸色复杂看着自己,问道:“为什么?”

    一次一次接触以后,谢长珩已经不再拿她当小丫头看,知道对方心思通透,也明白她问什么,“我也不知道……”静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淡淡倦怠,“你觉得是什么就什么罢。”

    初盈收回了目光,没有对这个答案做出任何表示。

    “我也想问一问。”谢长珩目光清明看向她,“若只是因为老五胡闹事,盈妹妹实用不着太过动气,我自问不算太糟糕,没有做过对不起傅家和你事,但你却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又是为什么?”

    初盈抿着嘴,——这要自己怎么回答?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满发脾气?还是扔下几句忿忿然毫无用处话?还是说出自己是重生之人?

    对于谢家,只是基于前世记忆而产生排斥,并没有到要死要活,都坚决不能嫁地步。而且眼下除了谢家,并没有好人选,这门亲事已经敲定,母亲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拒绝。

    不管情愿不情愿,这辈子两个人都被捆一起了。

    既如此,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初盈原话奉还,垂下眼帘看不出表情。

    谢长珩见她不肯回答,并没有勉强,自己也有一点疲惫,转而问道:“那两只小兔养得如何?”

    “挺好。”初盈觉得心头堵得慌,连虚伪客套话都说不下去,低头道:“今儿天怪热,我先回去了。”

    谢长珩有一刹那恍惚,——不明白为什么好好亲事,弄成了现这种疏离勉强情形,可是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只有好好经营下去不能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1谢长珩这个人物有不讨喜一面,但设定就是如此,至于他为什么会娶女主,详细原因后文会一一描写。只能保证量不让人物走形,不过要他突然爱上初盈太过牵强,实是不合逻辑。

    2从《金玉》开始就一直琢磨怎么写好故事,怎么构架,怎么抖包袱等等,希望能够慢慢有所改善,能让自己和读者都比较满意。

    3这一段男主人选争论评论很精彩,都可以另外开一个文了,不管姑娘们是否继续看下去,先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4跟我同一批好基友作者们,不少都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工作、结婚、生孩子等等,已经不再码字。不过某颜打算继续写下去,不能接受本文男主姑娘们,希望下一个坑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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