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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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云剑英治疗之法虽然粗暴了些,见效却也是极快。看着活动自如的手腕,楚清欢不由笑了起来,“果然医者不能自医,多谢师兄。”

    云剑英看她此时却还是跟自己嬉皮笑脸,显然是不愿意提及受伤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再多说,只是捡着楚文璋的事情与楚清欢说了起来,“如今倒是能辨识几十味药材了,回头我看能不能求师父将他收入门下,神医唐隐的徒弟,便是这名头出去,却也是没人敢招惹的。”

    楚清欢闻言心中激动,能让哥哥入了师门自然是最好的,毕竟有师父神医的名头,还有师兄护着,这两个她极为信任的人保护,她自然不会再担心哥哥的安危了。

    只是,师兄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何以如今却是对哥哥的事情这般上心?

    似乎瞧出了楚清欢的顾虑,云剑英无奈道:“师父本就不是藏私之人,你哥哥性情单纯,虽然不比寻常人,可是医者却不需要那份心思,这定然合了师父的胃口的,过几日我去灵隐寺,带着他一同前往。”

    看楚清欢神色还算稳定,云剑英才继续道:“我也问过他,他若不喜欢医术我绝不会勉强,只是既然他都答应了,你……”

    他有些担心,毕竟小师妹最是放心不下这个兄长,可是师父又是闲云野鹤惯了的,只怕是并不会久留京城,却不知小师妹她舍不舍得?

    云剑英有些担忧,只是楚清欢眉头却是渐渐舒缓开来,“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师兄和师父了,师父大恩,我今生怕是难以报答,来世定当当牛做马偿还!”

    说着,她竟是对这灵隐寺所在的西北方向磕了一个头,云剑英见楚清欢这般举动不由愣了一下,“师妹,你这是……”

    “京城并不安稳,师父能带哥哥离去我自然放心,此番算是帮了我大忙了,只是师父向来平和为人,我只愿师兄能守在师父身边……”

    云剑英闻言骤然打断了楚清欢的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九州大陆,求师父的人数不胜数,又有谁敢对师父不利?师妹对自己向来很少这般恳求神色的,如今却是……

    楚清欢淡然一笑,“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还望师兄成全。”

    毕竟,有云剑英保护,自己能够更安心一些。

    云剑英没法拒绝,更是没有能力拒绝。

    “好,我答应你,只是……”

    “只是什么?”

    迎上楚清欢那微微不解的清眸,云剑英的话咽了下去,“没什么。”

    只是,我也要你保护好自己,待下次见到你时,希望你也是安然无恙的。

    楚文璋前去灵隐寺礼佛的消息在相府里不过是小波浪一般,甚至没能荡漾起一丝涟漪,宋氏闻言甚至冷笑道:“难道还天真的以为给佛祖磕几个头,自己就能聪明变成了常人不成?痴人说梦!”

    虽然宝贝女儿失贞的事情怨不得楚清欢,可是在宋氏看来,罪魁祸首不是楚清欢却又是谁?

    若非是因为她,锦绣怎么会被云剑英误伤,而中了那奇怪的毒?

    只是她却也不想想,若不是宋成洛下毒在先,云剑英又怎么会“误伤”楚锦绣呢?

    人一旦偏执了,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满眼都是别人的错误。

    倒是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倒是愣了一下,“去灵隐寺了?”

    林妈妈点了点头,“是的,已经向相爷请示过了,有云公子陪伴着,应该没什么事情的。”

    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跑的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不成?好生看着,我倒是想看她玩什么把戏。”

    林妈妈闻言有些担忧,她也不懂二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老夫人这话显然是不念及一点情分了。

    二小姐现在还不曾出手老夫人倒是已经乱了阵脚,若真是出手了,那该是掀起多大的波浪呀?

    林妈妈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看着门外来回晃动的人,她忽然想了起来,轻声问道:“老夫人,现在是让赵粉回去,还是……”

    “让她回去,再回来,告诉赵紫,若是真不念及主仆之情,也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老夫人这话声音响亮,便是门外焦躁不安的赵粉也听了个清楚。

    林妈妈心头一凛,“是,奴婢明白了。”老夫人这话,分明是对二小姐宣战了呀!这相府后宅从此怕是再难以安宁了。

    赵粉回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芝兰院中众人的异样,画眉倒是依旧宽厚模样,似乎没看出来什么似的,“赵粉回来了,小姐让你进去说话。”

    书房里只有小姐一个人罢了,似乎正在看书,听到动静后头也不抬道:“关上门吧。”

    赵粉闻言转身就要关门,却发现赵紫却是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她一直站在门后,只是自己没有看到罢了。

    “老夫人身体可还好。”

    赵粉拿捏不清二小姐的心思,见状就有一句回一句道:“吃了药膳,已经歇息下了。”

    楚清欢闻言一笑,“那就好。”她放下了手中的书,“老夫人身体安康才能阖府平安,你且留在那里为她熬制药膳吧。”

    赵粉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说老夫人要把自己留下的事情,二小姐却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她不明白,这是二小姐的服软认错,还是顺水推舟呢?

    “你伺候了我一场,好歹也不能亏待了你,赵紫把银子给她。”

    赵粉有些茫然地接过了赵紫递来的包袱,她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戚戚然,为什么二小姐不问她,为什么,明明是二小姐有错在先,为何赵紫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这般充满敌意?

    “对了,老夫人想必让你再劝赵紫,索性我帮你问好了,赵紫你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当差,还是和赵粉一样回梨香院?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怎么选择?”楚清欢笑了笑,抿了口茶盅里的武夷大红袍,“却是在你。”

    赵粉闻言几乎是愣住了,为什么二小姐会知道老夫人的吩咐,这事只有自己和林妈妈知道的,可是林妈妈也不曾告诉二小姐呀!

    看着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神色的赵粉,赵紫脸上闪过无奈,最后却是跪倒在地上,“自从进芝兰院那日,赵紫就是二小姐的人,此生此世绝不背叛二小姐,如违此誓,犹如此簪!”

    她不知何时将头上的翠玉簪拔了下来,应声一摔,顿时玉碎了一地,声音不大却是犹如惊雷,吓得赵粉连忙往后一躲。

    楚清欢盈盈一笑,却是亲手扶起了赵紫,“干嘛无缘无故和这簪子过不去?”

    赵粉看到这些有些呆了,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忽然间有些后悔?

    她似乎不应该,不应该为了老夫人的许诺而将二小姐当初捡了红梅的荷包之事全盘托出,更不应该说出自己的揣测的。

    “二……”她后悔了,只是楚清欢却并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既然赵紫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麻烦赵粉姑娘告诉老夫人好了。”楚清欢神色淡淡,“对了,你的卖身契回头我会让人送还给老夫人的,放心,我做事从来干脆利落,不会拖泥带水的。”

    赵粉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芝兰院的,她只觉得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还有二小姐给她的赏银,站在芝兰院门外,秋风吹过,她只觉得寒风萧瑟。

    赵粉背叛了二小姐的事情芝兰院中早已经知晓,甚至相府后院都有所传言,看着赵粉离开,周妈妈到底有些不放心,敲开了书房的门。

    “小姐,您这样将那丫头放走,奴婢只怕……”

    楚清欢笑了起来,“怕她把我出卖个干净?”她笑得轻松,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笑意,周妈妈忽然间心安了几分。

    只是她到底是在老夫人身边呆过的老人,也知道老夫人的手段的,“是,而且老夫人到底是老谋深算,奴婢只怕……”

    只怕,老夫人如今这般手段在明处,其实暗处却已经有了动作的。

    “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放心我自有打算。”

    周妈妈依旧有些担忧地离去了,只是楚清欢却是忽然间笑了起来,“老谋深算是不假,只是老了老了也就怕了,怕失去这一身荣华,怕老来无人送终呢。可是我又怕什么?我本就是地狱来的,一无所有,就算是赌上了这条命又有何妨?”

    赵粉几乎是磕磕巴巴才说完了的,老夫人闻言脸色很是难看,楚清欢摆明了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意图的,如今这般堂而皇之的让赵粉来梨香院,却又是做足了孝顺的模样。

    “死丫头,竟然这般算计我!”

    茶盏应声破裂,赵粉吓得连忙跳脚,林妈妈看老夫人见状脸色更是难看,连忙让她出去,自己则是宽慰道:“老夫人,也许二小姐也不过是面上强硬罢了,不如……”

    “没什么也许!”老夫人骤然打断林妈妈的话,“她既然胆敢向我宣战,我倒是要她看看,究竟是她手段高明,还是我老谋深算!去,让人去灵隐寺看着那傻子,她既然敢挑衅我,就该做好准备!”

    林妈妈闻言一愣,傻子?老夫人竟是唤大少爷为傻子!

    看来,在老夫人眼中,就算是大少爷纯孝单纯却终究是不如二少爷他们的,盛怒之下的声音才是人最真实的想法,不是吗?

    “大少爷到底是您的孙子,他是无辜……”

    在老夫人骤然冰凉的目光的注视下,林妈妈话没有说完,“没什么无辜不无辜的,难道瑜儿就不是无辜的?那丫头明明知道红梅心思不轨,可却是隐瞒不报,最后才害得瑜儿那般田地,谁知道是不是她害死的瑜儿。”

    林妈妈刚想要解释,老夫人却又是冷言冷语道:“怎么,你这般替她说话,到底是拿了她多少好处!”

    林妈妈闻言一愣,她原本的心虚却是在老夫人之前冰冷的话语中都消失不见了。

    “奴婢这就去办。”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老夫人都不会相信的,林妈妈太明白自己这个主子的心思了。

    老夫人却是拦住了她,“不用,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让赵粉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林妈妈却是没想到,老夫人竟是一点也不相信自己了,赵粉很快就又进了来,离开小暖阁的时候兴高采烈的,似乎原本吃了蜜一般。

    林妈妈凄惶地站在长廊下,看着梨香院里的一切,眼中却满是不舍。

    老夫人不再信任自己了,她也不可能再打探出什么消息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否则只怕自己连站着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黄昏前,林妈妈坐在马车里离开了自己待了四十多年的府邸。

    将林妈妈送出了相府的是周妈妈的丈夫,颇是有几分眼光的刘顺,他前院的管事是不能去后院的,便去了竹涛居向二小姐汇报此事。

    “麻烦刘管事了,你们一家的卖身契我也都交到周妈妈手中了,找个机会离开吧。”

    刘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林妈妈的卖身契一直是在老夫人手中的,二小姐用什么办法弄到的自己并不清楚,可是自己一家子的卖身契二小姐竟然要还给他们,这……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刘顺却还是嗅到了这喜事背后的味道。

    风雨欲来的味道。

    二小姐这是顾念自己一家子忠心照顾而放他们一条生路呀!

    “二小姐,小的还能给您做事……”

    “不用了。”楚清欢笑着打断道:“我知道刘管事和周妈妈的忠心,刘全这段时间来照顾哥哥也是用心的很,我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宅子,你们去那里等着吧,就当是先为我守着家业了。”

    她自然知道刘顺的心思,当初固然是有骑驴找马为自己一家子找下家的嫌疑,可是最后他们一家子还是忠心耿耿的不是?

    她是来报仇的,却也不至于滥杀无辜。

    看着竹涛居内的摆设,楚清欢慢慢闭上了眼睛,“回头周妈妈会犯个错误,到时候你们趁机走吧。只是可能会受些皮肉之苦。”

    刘顺点了点头,“小的明白,二小姐放心,小的定会守好二小姐的家业的,等着二小姐回头接手。”

    黄昏的夕阳跳跃了一下,洒出最后一道金辉落下了山。

    第二日清晨,老夫人醒来梳洗时,看着身边骤然换了人,她不由愣了一下,“怎么是你伺候?她人呢?”

    赵粉有些委屈,老夫人不是昨天让她从今以后伺候么?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竟是就要找林妈妈呢?

    “老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找林妈妈。”

    赵粉匆匆忙前去寻人,只是林妈妈的屋子里却是空荡荡的,被子也是冰凉的,显然昨晚这里根本没有睡人!

    “不好了,林妈妈不见了!”

    赵粉的惊呼声让梨香院顿时热闹起来,老夫人披散着一头的白发披着一件贡缎的夹袄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什么叫做不见了,给我去找!”

    看着老夫人勃然大怒的模样,赵粉不由想起,似乎昨天下午老夫人和林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说让林妈妈有多远滚多远……

    她咽了口口水,上前道:“老夫人,林妈妈怕是走了,她……”

    老夫人冷笑着打断了赵粉的话,“走,她能往哪里走?她的卖身契可还在我手中,她敢逃,抓回来难逃一死!”

    她怒气冲冲的回了内室,指着床头的小百宝箱道:“把这箱子打开,拿着她的卖身契去顺天府找知府大人,竟然敢背着我逃跑,我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赵粉颤巍巍地接过了钥匙打开了百宝箱,放在最上面的卖身契是她的,应当是老夫人才放进来的才是,她小心的摸着,只是老夫人注视下,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只是看遍了里面的几张卖身契,赵粉不由愣了眼,“老夫人,这里面没有林妈妈的卖身契。”

    老夫人闻言也是一愣,旋即说道:“怎么可能,这钥匙谁都拿不到,她的卖身契还能无缘无故没了不成?”

    她亲自去翻找,只是那卖身契却似长了翅膀似的,怎么都没有林妈妈的那一张。

    老夫人怔怔地放下了手中的几张卖身契,脸上闪过了一丝懊恼和冷意,“竟然敢算计我,去把楚清欢给我叫来!”

    赵粉恨不得远离这里,闻言就要离去,谁知老夫人却是改变了主意,“不用,我亲自去找她!”

    老夫人驾临芝兰院,这让芝兰院众人都吃了一惊,除了当初二小姐及笄的时候,老夫人从未曾来过芝兰院,算来这是第二次了。

    “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一大早就出了门去。”周妈妈躬身禀告道,脸上满是恭谨。

    老夫人闻言一愣,旋即却是冷笑了起来,“一大早就出了门,还真是够早的,去了哪里,去给我找回来。”

    周妈妈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还是自以为傍上了大树,不想跟我这老婆子说呢?”老夫人这话说的极为刻薄,周妈妈闻言抬起头来,却是觉得眼前闪过黑影一道,她只觉得脸上猛地一疼,耳里是巴掌声,清脆却又是轰鸣。

    芝兰院里的丫环婆子丫环连忙去搀扶周妈妈,却是听老夫人厉声喝道:“谁敢去搀扶她,我让她吃我的拐杖!”

    那一巴掌十分用力,老夫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完话顿了很久才道:“可是清楚了?”

    周妈妈捂着脸,圆润的脸上满是委屈,“老夫人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清楚二小姐的去处呀,二小姐是主子,奴婢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敢过问主子的事情?”

    她这话倒也是实话,只是老夫人听了却是倍加恼火,“竟然敢跟我犟嘴,你主子跟我作对,你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把这目中无人的贱婢给我拉下去狠狠的打,看我不打死她!”

    只是老夫人不过是带着赵粉一人来的芝兰院,这院子中的人大大小小都是芝兰院的人,她说这话却是没人听的。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她一声怒吼,当即一人站起身来,颤颤巍巍走到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雪雁愿意听老夫人的话。”

    跪倒在地上的麝月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雪雁的眼神满是不解,“雪雁你……周妈妈待我们不薄呀!”

    她没想到,自己一向疼爱的雪雁,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便是当初因为懈怠而被周妈妈苛责了的两个洒扫婆子也不曾这般!

    雪雁却是长吁了一口气,最后慢慢道:“老夫人,奴婢雪雁愿意效劳。”她在二小姐这里迟迟没有动静,如今不妨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芝兰院吧。

    可惜,自己不一定能像赵粉那样一跃成为梨香院的一等丫环,可是这也足够了。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好,你倒是个听话的,给我狠狠的打,我倒是要她知道这后院里究竟谁才是主子!”

    抄起了栓门的木板,雪雁就往周妈妈后背及臀部打了下去,每一下都很是用力,没多大会儿却已经是鲜血淋漓,周妈妈进气少出气多了。

    赵粉终究当初受过周妈妈照顾的,见状顿时心中不忍,“老夫人,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不如……”

    “这是怎么了,周妈妈惹母亲生气了吗?这些奴才们,仗着主子疼爱怎么这般无法无天了竟然?”

    宋氏的到来让梨香院中众人更是觉得乌云遮天,原本老夫人就已经盛怒了,宋氏再这么一火上浇油,老夫人这怒火只怕能将这芝兰院烧了的呀!

    “怎么停手了,再给我打,大死了正好,省得碍人眼!”

    果然,老夫人在宋氏的挑拨下竟是怒火更盛,宋氏一旁看着眼中满是得意之色,楚清欢你害我锦绣如此田地,我就先断了你的左右手给你点小小教训,回头等痛苦加诸于你身上的时候,可就不是这一两板子了!

    “住手!”

    断喝声响起,听到这声音,芝兰院中众人忽然间有了主心骨似的,她们怎么忘了,昨个儿晚上罗嬷嬷不知道为什么搬回了芝兰院。

    竟是忘了罗嬷嬷,害得周妈妈无故吃了那么多苦,众人不由懊恼,红玉更是连忙爬了起来去搀扶罗嬷嬷,“嬷嬷您慢点。”

    看到罗嬷嬷竟是敢反对自己,老夫人皱起了眉头,“怎么,嬷嬷宫里出来的竟也是这般没规矩吗?”

    罗嬷嬷却是不卑不吭,“老夫人是先太傅遗孀,一品诰命夫人,我不过是个宫里的嬷嬷罢了,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不守规矩?只是,二小姐固然是二小姐,她也是皇上册封的清欢郡主,你一个外命妇没有资格过问郡主的行踪,而且皇家的郡主的院子里,老夫人杖责郡主的管事妈妈,于情于理都是藐视皇家,株连九族的大罪!”

    饶是说道藐视皇家,株连九族,罗嬷嬷依旧是淡然的表情,似乎说出的不过是寻常话罢了。

    老夫人和宋氏却是齐齐变色,楚清欢从来不曾拿自己郡主身份来压人,众人惯常也都是唤她二小姐,以致于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记了,她不止是相府二小姐,更是宣武帝册封的清欢郡主!

    名字,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人!

    老夫人一只手紧紧握着龙头拐杖,看着罗嬷嬷的眼神恨不得喷出火来,“你威胁我!”

    “不敢。”罗嬷嬷依旧神色淡然,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激起她的情绪似的,“我只是按事实说话罢了。”

    老夫人被这副不痛不痒的表情激怒了,“就算她是皇家郡主又如何,她也是我楚家的子孙,给我打,我看谁能拦我!”

    老夫人一声令下,雪雁却是不敢动手了,罗嬷嬷向来寡言深居,这次竟然是给周妈妈出头让她害怕,毕竟,罗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呀。

    “还不动手?”看到雪雁并没有依照自己的命令动手,老夫人大吼一声,唬得她一下子松手,手中紧握的门栓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奴,奴婢……”

    “给我捡起来,谁敢阻拦给我打谁,我倒是看看在这相府里,竟有谁还敢拦我不成?”

    她怒目而视,这个谁指的自然是被她瞪着的罗嬷嬷。

    罗嬷嬷看着比老夫人小了几岁似的,可是却又是不像,宋氏一旁细细打量,最后却是认不出这人到底是谁。

    只是看着罗嬷嬷竟是十分淡然的站在那里,宋氏不知道为何有几分害怕。

    她总觉得罗嬷嬷身份定然不简单的。

    罗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道:“去把周妈妈抬进去,我给她看看。”芝兰院的人闻言立马行动,老夫人见状顿时大恼。

    “住手,别以为你是宫里来的我就不敢动你!”

    若是寻常,老夫人岂会说出这话来?

    可是盛怒之下,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无踪,她龙头拐杖所指,正是罗嬷嬷的方向。

    罗嬷嬷依旧淡然,“那你就试一试好了,倒是很多年没人敢这般对我说话了。”

    被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老夫人一拐杖就要落下,门口却是有人高声喊道:“不能打!”

    是楚锦芙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眼中满是焦急神色。

    楚锦芙的到来让老夫人分散了心神,看着最宠爱的孙女竟是这般气喘吁吁的模样,老夫人心有不忍,“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你,回头看我不打死她!”

    楚锦芙却是没有搭理老夫人,而是帮着红玉青檀她们将周妈妈抬了进去,老夫人见状不由大为光火。

    楚锦芙却是回过身来,“祖母,你非要让楚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才甘心吗?你可知道罗嬷嬷是谁,她可是先帝的乳娘!就算是当今的皇上,见了她也是毕恭毕敬的!”

    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先帝乳娘,她可比我还要小几岁的。”

    先帝驾崩都二十五年了,就算是活到现在也都年近花甲了,他的乳娘,怎么可能才五十来岁模样呢?

    楚锦芙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这事情我自然不会骗您的,信不信在您,我来是告诉祖母和母亲一个好消息的,刚才白姨娘忽然间腹痛,不到一刻钟就生了,是个女儿,恭喜母亲,恭喜老夫人,楚家又添丁了。”

    宋氏闻言一愣,怎么白菱那贱婢竟然生了?大夫不是说还要几天吗?

    可到底是丞相添女的喜讯,老夫人脸上怒火稍减,对楚锦芙的话虽然是将信将疑,可到底还是顺着这个台阶走了下去。

    “去看看白姨娘,可否通知了你父亲?”

    楚锦芙已经转身离开了,“没有,如今刘……平夫人她和红莲在秋宜苑陪着白姨娘。”

    楚锦芙的骤然离去让老夫人吃了一惊,为什么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却也是对自己不恭敬了?竟然是背对着自己说话!

    宋氏却还沉浸在白菱产女的消息之中,良久才反应过来,“那贱人竟然生了,楚思远不一直说那贱人会给他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吗?我倒是要瞧瞧,回头知道儿子成了女儿,他该是什么一副表情!”

    老夫人正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不由停下了脚步看了宋氏一眼,最后却还是在赵粉的搀扶下离开了。

    如今,并不是跟宋氏计较的时候。

    楚清欢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相府门前有几分喜庆,如出一辙的鞭炮声让她不由莞尔,看门房上前贺喜,她不由笑了笑,“父亲可是回来了?”

    “相爷下了朝就回来了,如今正在逗七小姐呢。”

    七小姐?楚清欢笑意滞了一下旋即又是展开,看来楚思远对白菱真的宠爱的很呢,就算是女儿也这般疼爱。

    她认知中,就算是最得宠如楚锦绣刚生下来的时候也不曾得到楚思远这般宠爱的。

    门房上的旋即却又是沉下脸色,小声说道:“二小姐,今天老夫人去了芝兰院闹了一场,打了周妈妈一顿。”

    楚清欢闻言当即色变!旋即却是脚步匆忙进了府去。

    门房上的见状不由耸了耸肩,看来二小姐气得不轻,也不知道回头后院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唉,最近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老夫人竟然处处和二小姐过不去,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相比相府的张灯结彩庆贺七小姐出生,芝兰院里的气氛有几分凝重,丫环婆子们见到楚清欢到来都露出喜色,可是最后却是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周妈妈用了金疮药已经睡下了,楚清欢看她白胖和气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不由皱眉,换走了红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样子?”

    红玉将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最后却是道:“这事实在是怨不了周妈妈,老夫人一来咱们院子里就怒气冲冲的,周妈妈好声好气回话却惹恼了她,分明是老夫人小气,怨不得周……”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红玉的话,红玉捂着脸颊不能置信地看着楚清欢,脸上带着几分受伤,“二小姐,奴,奴婢……”

    楚清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老夫人是长辈,是主子,容不得你这般放肆,下次再这么口无遮拦,看我不家法伺候!”

    小姐没有给周妈妈做主,反倒是打了自己!

    红玉一时间不能明白,却是见小姐皱着眉头道:“我去给老夫人请罪,回头请前院刘管事过来,带走周妈妈,这般目中无人的奴才,我芝兰院留不得!”

    画眉听到这吩咐也是一愣,小姐这是要将周妈妈赶出去不成?

    只是看小姐神色凝重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到底忍住没有再问,“是,奴婢知道了。”示意红玉不要开口,画眉忧心忡忡地去前院找人。

    梨香院内是宋氏和平夫人刘氏正陪着老夫人说话,看到楚清欢到来,刘氏站起身来笑了笑,倒是宋氏见状嘴角一扯,冷笑了一声。

    老夫人见状未知可否,“怎么,罗嬷嬷撒泼不够,你也要来我这梨香院里放肆不成?”

    楚清欢没有当即回答而是跪了下来,“丫环们目无尊长是清欢教导无方,特地来跟老夫人请罪,还望老夫人海涵,不要动怒伤了身体。”

    小暖阁内众人闻言莫不是面面相觑。

    楚清欢这是搞的什么把戏,难不成说周妈妈那般说辞不是她有意教导的不成?这话说出去谁信呀!

    “芝兰院里奴才胆大妄为,主子却是前来请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宋氏脸上带着嘲笑,看楚清欢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给凌迟了一般,“对了,郡主若是来请罪好歹也要有些诚意不是?古人不是常说什么负荆请罪吗?”

    宋氏的话说的无比刻薄,楚清欢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最后却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清欢不敢恣意,周妈妈目无尊长已经被清欢教训了一顿,这等奴才我芝兰院留不得,定将他们一家子赶出府去,让其在京城没有半点活路才知道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见楚清欢竟是这般处置周妈妈,老夫人有些吃惊,却又是听她继续道:“至于罗嬷嬷……”

    楚清欢犹疑了一下才道:“她身份特殊,清欢不敢擅做主张,还望老夫人见谅。”

    宋氏闻言不由一惊,想起楚锦芙的话不由问道:“她真是先帝乳娘不成?”

    楚清欢闻言不由一笑,“罗嬷嬷从未跟我说过她的来历,夫人的话,清欢回答不了。”

    老夫人和刘氏原本都有意无意打量着楚清欢,听到这话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楚清欢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老夫人目光中带着打量,可惜从楚清欢淡然的神色之中她看不出任何的答案。

    刘氏却并不关注这个问题,而是心中有隐隐的担忧,楚清欢向来是唤宋氏为母亲的,如今却是改了口,到底是一种预兆,还是……自己想多了呢?

    “你去哪里了?出门前不知道向父母家中长辈报备一声?这般恣意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相府没有规矩!”

    老夫人的责备打破了小暖阁里的静寂,楚清欢闻言却是淡淡道:“是平阳公主一大早让人来请的,至于报备父母之事,我与父亲一道离开府里,父亲是知道的,还望老夫人明鉴。”

    见楚清欢竟是抬出了楚思远来反驳自己,老夫人脸色更是难堪。

    “老夫人,夫人,平夫人,既然今天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便是连一个礼都没有行,这让老夫人勃然大怒,越发觉得适才楚清欢那所谓的请罪不过是做戏罢了!

    “死丫头竟然敢在我面前摆谱!”

    骤然的暴喝声传了出去,院子里楚清欢闻言却是轻轻勾了勾唇角。

    骂人谁不会呢,只是过过嘴皮子的瘾又有什么用呢?老夫人倒是越活越糊涂了,也许也就临死的时候能脑袋清明一些吧。

    芝兰院里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周妈妈的小屋房门大开,里面传去的隐隐的啜泣声,还有男子的唉声叹气。

    “小姐回来了。”不知道是谁一声喊,周妈妈顿时在屋里道:“小姐,小姐,奴婢错了,还望小姐看在奴婢悉心照料的份上,不要把奴婢赶出府去呀!”

    她一路挣扎着,竟是到了院子里,因为行动而引发了腰背上的伤口似的,白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显然疼痛难忍。

    “画眉,将周妈妈搀扶起来。”

    闻言,周妈妈脸上顿时挤出了一丝笑意,“小姐,奴婢回头给老夫人告罪去,还望小姐开恩,不要将奴婢一家赶出去呀!”

    楚清欢闻言笑了笑,看着周妈妈身后刘顺一脸憨厚的刘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周妈妈可否还记得当初那一碗冰沙绿豆汤?”

    周妈妈闻言明显是愣了一下,慢慢地才想了起来,脸上却满是冷汗,“芝兰院中最重视的是规矩,奴婢对老夫人不敬犯下了大错,还望小姐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负荆请罪,算是了了奴婢的心思。”

    “不必了!”楚清欢断然拒绝,“我已经向老夫人请罪,刘管事,你向来做事兢兢业业,只是我却容不得回头有人嚼我的舌头根子。相府里庙小容不得你们这尊大佛,请便!”

    冰冷的语气却是丝毫不念及主仆之情了,周妈妈见大势已去,在刘顺的搀扶下给楚清欢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有罪,还望小姐保重身体。”

    楚清欢置之不理转身进了屋,周妈妈在丈夫搀扶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芝兰院,大小丫环十多人看着周妈妈离开,眼眶莫不是都红了。

    “罗嬷嬷在哪里?”

    青檀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红玉推了一把这才醒悟过来似的连忙道:“罗嬷嬷在屋里休息,奴婢去将她请来?”

    楚清欢思忖了一下才道:“不用了,我过去找她就是了,吩咐下去,这两日小心些行事,若是谁再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定不轻饶!”

    青檀闻言浑身一颤,小姐似乎真的动怒了。可是周妈妈似乎真的不知道小姐的行踪呀,这事情分明是老夫人趁机找麻烦罢了。

    脑袋不够用了,青檀甩了甩头,算了想不通还是去调香算了,这准是没错的,不是吗?

    罗嬷嬷的屋子显得十分空旷,大概是因为其放置的东西少的缘故,看到楚清欢到来,她依旧在擦拭放在桌案上的梅瓶,似乎没看到来人似的。

    “今天的事情劳烦嬷嬷了。”

    罗嬷嬷仿佛才看到来人似的,挑了挑眉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郡主这般试探我,难道是在考虑到底用不用老婆子?”

    屋子里只有她、楚清欢和苏绾三人罢了,这话意思很是明确,楚清欢也并不吃惊。

    而是安然地坐了下来,看着罗嬷嬷细心擦拭那梅瓶,她眼睛不由一亮,“先帝年间烧制的哥德窑的腊梅数九瓶,算来也有三十年了。”

    罗嬷嬷闻言一笑,手中干净的白棉布细细擦拭着梅瓶的每一处,那般认真宛如对待一个孩子似的,“二小姐好眼力,不过这腊梅数九瓶是先帝嘉庆四年烧制的,如今算来已经三十二个年头了,比二小姐年龄还长了一倍。”

    楚清欢闻言不由皱眉,罗嬷嬷这般爱护这梅瓶,对先帝应当是感情颇深的,只是她前世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只是如今芝兰院里群龙无首,往后怕是要麻烦嬷嬷几日了。”

    罗嬷嬷闻言手下动作依旧,似乎没听见这句话似的,楚清欢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而是出了这空旷的屋子。

    “小姐不用看我,奴婢也不知道罗嬷嬷的身份,这事,宫里的人兴许还知道些。”

    苏绾犹疑了一下,然后又慢慢道:“小姐何不问问千岁爷?”毕竟,罗嬷嬷是千岁爷送来的人,千岁爷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底细?

    楚清欢闻言不由看了苏绾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笑意,“我倒是不知道,你倒是这般闲。”

    苏绾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尴尬,自己这是多说话被小姐嘲讽了。可是,若小姐你真的毫不在乎千岁爷,为何却又是这几日闷闷不乐?

    甚至对上老夫人语气中都带着火药味呢?

    “小姐,老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姐你为何不好好审视自己的心?”

    听到这话楚清欢笑意更加浓厚了几分,“心?”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东西,一颗心被人踩的稀巴烂,便是连缝补的机会都不曾有,如今她又怎么敢有心呢?

    苏绾原本也不过是趁机一劝罢了,只是看到楚清欢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她忽然间觉得很是心痛,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何小姐却是耿耿于怀呢。

    “小姐,你不知道千岁爷的过去,所以又怎么能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将他全部否认了呢?”

    芝兰院里的丫环都在忙碌着,赵紫在廊下逗弄养着的那只鹦鹉,几个小丫环在小亭子里做绣活,青檀正在晾晒瓶瓶罐罐,里面应该是她正在调制的香料。

    “我是不了解他,可是他又何尝了解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唇角泛起了苦涩的笑意,饶是嘴上说的坚决,可是苏绾说的却也是没错的。

    姬凤夜不全然信任自己,可是自己不也是没有十分的信任他吗?

    给不了他十分的信任,自己又怎么敢去祈求十二分的回报呢?果然是贪心了呢。

    苏绾闻言却是愕然,小姐说的并不错,自己所了解的小姐,和千岁爷所了解的小姐是不同的,甚至,和小姐所期待别人的了解是不同的。

    自己固然是旁观者,可是却又有什么立场来说,或者是加以指责呢?

    姬凤夜似乎也在怒火中,夜半楚清欢蓦然醒来,伸手摸向床边却是一片平坦的时候,她不由苦苦一笑。

    抱着膝头,她看着床头点燃的银烛怔怔发呆,忽然窗外有淡淡的脚步声,楚清欢骤然眼睛一亮,只是良久那脚步声却又是远去,她眼神慢慢黯淡了下来。

    唇角的苦涩几乎蔓延到眼底深处,泪水不知为何却是落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呢。”

    淡淡的带着心疼的声音响起,她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竟是不敢抬起头,只是那指腹却是轻轻摩挲在自己的眼底,痒痒的,她想笑,可是泪水却更是肆虐了几分。

    “怎么了,我不是来了吗?”

    紧紧将人揽入了怀中,姬凤夜声音中都带着喑哑,楚清欢蓦然抬起头来,迎上了那带着几分疼惜的丹凤眸,“你不是生气了吗?为何却又是来找我?”

    很累,只是听到这话姬凤夜却又是感觉轻松了几分,他固然喜欢的是那个有勇有谋沉着冷静的相府二小姐,可是他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不需要铠甲来防护,那些是留给别人的,不是吗?

    “我想你了。”他轻声一笑,低头吻了下去。

    没有急迫,没有强势,而是轻轻的一吻,带着几分想念,抛却了所有的姬凤夜的特质,而是柔情似水的一吻。

    所谓情到深处,不过是唇齿相依而已。

    良久之后,楚清欢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只是看着姬凤夜眼底深处的疲倦,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心疼,她想,自己是爱上了这个男人的。

    不知原因,也不知是何时。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心。

    “怎么了?”察觉到楚清欢目光有异,姬凤夜问道,只是他太过于疲倦,眼神不如之前犀利,一眼没能瞧出什么,以致于楚清欢很快就遮掩了自己的心思。

    “没什么,你累了,睡吧。”

    似乎一切都不同过往,姬凤夜没有追问,而是倒下真的睡了过去,沉沉的呼吸声很快响起,灯花下,楚清欢看着那银眉朱砂,虚空细细描绘着,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进来伺候的时候,苏绾对着楚清欢做了一个鬼脸,显然是知道某人的到来的。

    “小姐,夫人院子里的姜妈妈来了。”

    “她来干什么?”青檀正在给楚清欢梳头,听到这么一句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旋即却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失礼了,她不由吐了吐舌头,小心看着楚清欢神色。

    “让她先等着,等我用完早膳再说事也不迟。”

    负责传话的红玉听到这吩咐愣了一下,旋即却是笑着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姜婆子等的很焦急,二小姐似乎有意晾着她似的,这个认知让姜妈妈很是气恼。

    “麻烦姑娘再去通传一声,我有急事见二小姐,还望二……”

    红玉闻言一脸为难,“姜妈妈有所不知,我们小姐用膳的时候从来不许下人打扰的,姜妈妈若真是有急事,不如红玉带您去膳厅,您亲自去见小姐?”

    姜婆子哪敢呀,自从六少爷的溺死她就对这个二小姐忌惮的很,若非是夫人吩咐一定要自己前来,打死她也不主动往芝兰院这边来。

    只是想起宋氏的吩咐,姜婆子还是坐不住了,拔高了声音道:“可是这关系着老爷的寿辰的事情,夫人寻二小姐急着商量!”

    显然这话是故意说给楚清欢听得,而且是拿楚思远来压制楚清欢的。

    廊外的话传了进来,楚清欢却是皱了皱眉,然后夹了一个水晶翡翠包进了自己的碟子,“一大早是什么聒聒噪噪吵了院子里的清静,给我赶出去。”

    芝兰院里很是安静,姜婆子听到这吩咐愣了一下,自己还没办成夫人的吩咐竟然被二小姐下令赶出去,这要真是传出去,自己这一张老脸该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姜婆子竟是要闯进去,“二小姐,是夫人命我前来请二小姐的,还望二小姐合作些!”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要挟的意味,楚清欢闻言唇角微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闯了进来的人,“是吗?夫人院子里的人何时起竟是这般没规矩了?看来这没规矩的毛病竟也是会传染的,别以为你借着夫人的名头就能够为非作歹,夫人既然没空管教你,那我就替夫人来管教好了!”

    姜婆子闻言一惊,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要打自己不成?

    “我是夫人的人,你不能打我!”姜婆子顿时大声喊道。

    楚清欢闻言冷笑,“打的就是你这假借夫人的名号,狐假虎威的人!”

    因为周妈妈被老夫人责打的缘故,芝兰院里的人动作很快,谁让这段时间老夫人似乎和宋氏结盟了似的,走得那么近呢?

    看着红玉走过来似乎要将自己拖出去似的,姜婆子顿时挣扎,可是她一把年纪了却又哪里挣脱得了红玉几人?

    姜婆子并不是一个人前来芝兰院的,跟随她的小丫环见姜婆子竟是要挨打,一声惊呼出来撒腿就是要跑。

    红玉见状连忙要去追却是被楚清欢拦住了,“让她去就是了。”

    宋氏不来,这戏还真就唱不下去呢。

    不负所望,宋氏很快到来,而姜妈妈此时此刻也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楚清欢,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氏声色俱厉,看着楚清欢的目光恨不得将其撕碎似的。

    楚清欢却是淡淡一笑,“夫人一大清早的这般大的火气,来我院子里兴师问罪却又是为哪般?”

    “夫,夫人救我!”姜婆子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伸手想要去抓宋氏,可是芝兰院中几人轮流责打又岂是轻松的?

    她早就没了力气,勉强撑到宋氏到来而已,说完这话就昏厥了过去。

    “我派姜妈妈来请你,你为何却是要打她?难道我们相府后院如今成了诏狱不成能够任意动用私刑!”

    楚清欢闻言一笑,“相府后院不是诏狱,只是芝兰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撒泼的地方,周妈妈顶撞老夫人都被我赶了出去,姜妈妈今天在芝兰院中口出狂言难道我就不能教训一二?”

    “你胡说八道!姜妈妈昏了过去,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宋氏一脸暴怒,只是心底里却也是有些怀疑的,难不成姜妈妈还真得说了什么惹怒了楚清欢不成?不然,她还能故意找茬不成?

    楚清欢冷笑一声,眉眼间都是冷意,“夫人这般话竟是将我与这下贱婆子相提并论不成?我这芝兰院虽然规矩不如诏狱多,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放肆的地方!夫人若真是想要争吵,便是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我也能说个明白!”

    听楚清欢提及皇后,宋氏脸色一变,若真是闹到柳皇后那里,那可就是内命妇和外命妇的争执了。

    该死,楚清欢竟是拿她的身份来压自己,偏生她还没有半点办法!

    瞬息之间,宋氏脸色变化多端,最后却是柔声道:“姜妈妈向来脾气冲动,清欢你多担待些,我让她来请你是为了商量你父亲寿辰的事情,难道她没说不成?”

    楚清欢脸上笑意也是柔和了些,可是冷意却是换成了尖锐,“是吗?只是刚卯时三刻就来请人,夫人太着急了些吧?”

    宋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的意图被楚清欢猜透了!

    “哪有,定是姜妈妈误会了我的意思,清欢你别误会,难不成母亲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商量你父亲寿辰的事情不成?”

    “夫人自然是不会的,姜妈妈这般冲动,好在我已经替夫人教训过她了,还望夫人回头不要再惩罚姜妈妈才是。”

    宋氏闻言不由脸色一变,楚清欢这是以退为进,非要落自己的脸呢!

    只是她还没说出口却见楚清欢继续道:“父亲的寿辰,夫人不如和平夫人商量着来便是了,只是夫人,今年各地多灾情,皇宫里便是连太后都缩减了开支,还望夫人三思,不要办大了惹人厌,万一御史台的那帮御史看不下去,状告了父亲那可就不好了。”

    她笑了笑,看着宋氏脸色越发多彩,唇角弧度勾出满意的微笑,“夫人,昨个儿平阳公主约我前去长公主府里一聚,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夫人您请便。”

    看着楚清欢离开的身影,宋氏眼中恨不得能喷出火来。

    只是她刚想要走,身后却是传来苍老的声音,“夫人,您的人是自己抬走呢,还是我吩咐人送过去呢?只是院子里的丫环们笨手笨脚,万一磕着绊着可就不好了,还请夫人三思。”

    罗嬷嬷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宫装打扮,神色中似乎永远都带着几分阴沉似的,让宋氏不寒而栗。

    想起罗嬷嬷那未解的身份,她又哪里敢辩驳,只是冷着声音让小丫环搀扶着姜婆子一道离开。

    “小姐,夫人今天莫非是傻了不成?竟然用姜婆子来试探您,这样未免太蠢了些。”

    画眉向来说话三思,如今用了“傻”和“蠢”两个字,显然是对今时今日的宋氏也带了几分轻蔑之心的。

    “请君入瓮,宋氏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的入了来,她以为小姐昨天在梨香院内是示弱,所以一大早来唤小姐是试探。借着相爷生辰的名义,若是小姐乖乖去了,那就免不了挨饿,宋氏自然会十分乐见其成的,当初小姐初入府的时候不就是遇到过这么一遭么?若是小姐不去,她大可以把不孝的名头冠在小姐身上的。”

    苏绾一番解释让画眉脸色一凉,她原本还诧异,为何宋氏如今竟是这般愚昧,却不想这一招竟然是蕴含了这么多心机。

    “好在小姐看了出来,而且还反击了过去。”画眉庆幸道,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带着惊讶,“难道小姐你昨天是故意示弱不成?”

    她虽然是疑问,可是心底里却也是带着几分肯定的。

    楚清欢笑了笑,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决,“既然我已经撕破了脸皮,又何须对她们客气,除非我想要谋算什么罢了。”

    画眉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才有些担忧道:“小姐,您这般就好像那老话说的破釜沉舟,不是奴婢对您没信心,只是画眉想知道,您究竟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不止是画眉想问,便是苏绾也看向了楚清欢。

    楚清欢笑了笑,“到了,拿着贺礼下去吧。”

    小姐是避而不答的!画眉和苏绾交换了个眼神,眼神之中满是无奈,若是小姐想要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自己便是打破砂锅怕也是问不到。

    算了,还是好好应付今天的宴会吧。

    云府,倒是和小姐的母亲一个姓氏。

    云府的宅邸坐落在柳水胡同,门前马车虽然多,却都是安排得宜,各家的马车夫都在交谈。

    “公主,清欢郡主来了。”

    看到相府的马车到来,一个车夫连忙跑回去禀告道。

    皇甫云芊从马车里慢慢走了出来,看到楚清欢却是脸色一喜,眼睛中都带着笑意,“清欢姐姐,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楚清欢闻言不由一笑,这时间自己都觉得太早了呢。

    “特意等我的?进去吧。”

    皇甫云芊主动挽起了楚清欢的胳膊,“这云府的乔迁之喜父皇还真是重视,不仅让我来,竟然还让大皇兄他们都来道贺,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听皇甫云芊提及大皇子,楚清欢眉眼微微一皱,皇甫镜似乎很久不曾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自己安静倒是安静了,可是却不知为何有隐隐的担忧。

    云府门前的小厮清一色的清秀俊朗模样,便是皇甫云芊看见也不由吃了一惊,“这云府竟然有皇宫的派头了,这府门前的小厮都这般俊朗。”

    皇甫云芊可是皇宫里长大的,宫女、太监也都是秀美秀气的,能让她吃惊的,看来云府的派头的确不小。

    前来参加宴会的多是各勋贵府里的小姐公子,寿康伯府的小姐庄明华和世子庄明杰,临平侯府世子东方闵和世子夫人宋灵月,承恩侯府的柳采蓉,镇南公府的南宫语嫣,长宁侯府的嫡出三小姐岳灵歌和世子岳天星,还有便是晋国夫人府的薛金莲了。

    倒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只是单单是勋贵人家,偏生还七七八八都到来了,云府的主人还真是身份神秘的很。

    楚清欢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大周朝云氏一族能有如此能耐的,除了昔日的沐国公云家,不做它想。

    只是沐国公的勋位早就没了,而且云家又是向来定居云州的,何以如今竟是再度回到京城,还这般大张旗鼓呢?

    皇甫云芊也猜到了,拉着楚清欢道:“清欢姐姐你有所不知,其实云家勋位倒不是被剥夺的,而是他们主动请辞的。”

    主动请辞?这说法倒是新鲜,便是楚清欢也不由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勋贵人家不比官宦人家,向来勋贵子弟多纨绔,子孙不肖所以多是心心念念祖上的勋爵,所以更是百般珍惜才是,云家人主动辞去,这说法,还真是新鲜的很。

    “公主别卖关子了,还是快些告诉我们才是。”看皇甫云芊颇是得意,薛金莲不由“求”道,这让皇甫云芊很是满意,笑着开讲。

    “小时候听大皇兄说过一两句,说是当时的沐国公一把年纪行将就木,见子孙却是为了这勋位承继而争抢不已,恼火之下给皇祖父写了一道奏疏,陈情请皇祖父在他死后撤去沐国公的勋位。因为这事,云家闹的四分五裂,三房子弟气恼沐国公所为纷纷离开,只是不知道这次回来的却是哪一房的。”

    楚清欢闻言不由皱眉,坊间向来传闻沐国公勋位之所以被扯是因为当时云家子弟争权夺势气死了沐国公,孝文帝一怒之下将沐国公勋位撤去,将云家子弟赶出了京城。

    后来三房子弟四处飘落,这六十多年过去了,倒是在云州定居,如今的云家是云州首富,便是说富可敌国也有可能。

    薛金莲闻言笑了起来,“倒是和我听说的南辕北辙。”

    她正说着,却是忽然住了口,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看到薛金莲这般模样,楚清欢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是为何,除了寿康伯世子庄明杰,却又有谁能让薛金莲这般神色?

    “金莲姐姐听说的是什么故事?给我也说说。”因为楚清欢的缘故,皇甫云芊对薛金莲也很是亲热,一口一个金莲姐姐,不远处柳采蓉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庄明杰的目光如同附骨之锥一般紧紧追随,薛金莲一时间却又是察觉不到似的,笑起来道:“其实就是坊间流传的,不过看来是百姓们撰写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大皇子他们来了。”

    以皇甫镜为首,宣武帝的四个儿子都来到了,楚锦绣和万俟琳儿也都跟随在各自的丈夫身侧,楚锦绣比皇甫殊落后几步,而万俟琳儿则是与皇甫煜并肩而行。

    “要是长姐再来,那可就是齐全了。”皇甫云芊忽然间念叨了一句。

    楚清欢闻言不由一笑,长公主向来不怎么出席宴会的,今年已经参加了几个,算是破例了,今天的想必是不会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似乎是应了皇甫云芊的想法似的,长公主竟是和姬凤夜一道过来,身后还跟着沈潜,三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长公主唇角笑意淡淡,却也是心情愉悦的。

    “长公主说本督排场大,却哪里比得上云家家主,看来陛下是特意想要云家主来杀杀本督的锐气的。”

    姬凤夜这话三分讥讽七分嘲笑,长公主闻言道:“千岁爷锐气又岂是一般人杀得了的?云家主姗姗来迟,还是本宫来早了?”

    回答长公主的是琵琶声,珠玉落盘犹如玉碎,大弦嘈嘈犹如急雨打窗,小弦切切犹如春闺私语带着温柔和暧昧。

    “是公孙大家!”皇甫云芊的声音被琵琶声掩盖,一时间却又是金戈铁马峥嵘,风起云涌马革裹尸归来。

    琵琶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正是合了这一曲《十面埋伏》的名字。

    余音勾饶,终于化作袅袅飞烟离去,却是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

    “劳各位久等了,云詹不才,一杯薄酒先干为敬。”

    循着那声音望去,楚清欢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惊诧,这云詹的声音犹如六旬老者一般沧桑,可是容颜却不过而立之年左右,或者说从这张脸上你看不出他的年龄。

    二十多岁的年华,三四十岁的春秋鼎盛,五六十岁的沧桑悲凉,这一张脸上竟是都能流露出来,这是众人见所未见的。

    便是长公主也不由多打量了云詹几眼,倒是她身侧姬凤夜却是把目光落在了楚清欢身上。

    云詹给与众人的感觉是通过他的那张脸,可是楚清欢却是整个人都给他一种捉摸不透拿捏不准的感觉。

    他看人向来是毒辣,只是楚清欢却是给他最大的错觉,让他恍然觉得眼前的并非是十五岁的少女,而是五十岁的女人那般。

    洞察世事,冷静沉着,最是无情。

    “能将公孙大家请来让我等一饱耳福,云家主何罪之有?”

    公孙大家是琵琶国手,十多年来向来不出教坊,姬凤夜这话固然是实情,却也是带着几分试探的。

    云詹闻言朗朗一笑,“千岁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云某之幸。这边庭院窄小,请诸位移步至小兰亭,曲水流觞方不负今日。”

    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然几分冰凉,只是小兰亭处却是透着暖意,蜿蜒的流水中散发着淡淡的热气,庄明华不明所以拉着兄长的衣袖问道:“大哥,难道这水是烧开的不成?怎么还冒气呢?”

    庄明华这声音颇是天真,惹得万俟琳儿轻声一笑,“这水里透着硫磺的味道,分明是温泉。”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庄明华顿时不满,反驳道:“不可能的,京城除了皇宫里便再也没有温泉的。”

    万俟琳儿何尝被人这般反驳过,脸上顿时露出怒意,皇甫煜狠狠瞪了她一眼,“跟小姑娘家置什么气,没出息。”

    他说的声音虽低,他前面皇甫华却是听了个清楚,良久却没听到万俟琳儿说话,皇甫华不由唇角微扬,看来六弟还真是御妻有方,这么一个大昭的烈性子,这么快却是就软了下来了呢。

    “这硫磺味道大概是因为木柴燃烧的缘故,庄小姐说的倒也不错,水是烧的,却并不开,你可以试一试。”

    庄明华果真是伸手一试,顿时喜笑颜开道:“哥哥,云家主说的是真的呢,你也试试。”庄明杰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天真烂漫,只是他正偷偷打量薛金莲,没提防自家妹妹一时兴起的举动,整个手都按到了溪流中,溅起的水花泼了他一脸,顿时惹得众人一笑。

    偏生庄明华还很是紧张问道:“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

    没有从薛金莲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波动,甚至她都不曾笑一笑,像其他的人那般。庄明杰只觉得心痛,胡乱地摇了摇头,庄明华一时间说什么话他一句也听进去。

    曲水流觞,最是文雅的游戏,便是长公主也都参与其中,看到受罚之人被惩罚表演各色节目,眉眼中笑意都溢了出来。

    琴声戛然而止,酒杯看看停在了楚清欢面前,操琴之人云詹睁开了双眼,看着楚清欢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和笑意,“这次该云詹出题了。”

    曲水流觞游戏规则,一人抚琴,琴声停止,酒杯顺着曲水流淌在谁前面,谁便是要受罚。而受罚之人表演之后则是下一次的抚琴之人。

    当然,若是酒杯没能流淌在谁面前,那么抚琴之人便是要自罚三杯的。

    楚清欢有瞬间的怀疑,云詹似乎是故意让酒杯停在自己前面的,只是她却又是指不出什么,笑意淡淡道:“请云家主出题。”

    迎上了楚清欢那一双眼眸,云詹挥了挥手,一清秀小童带着一大红雕漆的木匣上前,“这是我昔年在海外得到的一玩物,月黎国百姓唤作九连环。还请郡主解开这九连环。”

    九连环?

    两环互相贯为一,得其关捩,解之为二,又合而为一,九九之数。

    这九连环是玉石制的,楚清欢轻轻拿起,玉石碰撞发出一阵脆声。

    触手带着淡淡的暖意,楚清欢扬起了眉眼,“这是月黎国的泉山暖玉制成的?雕工嘛,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出自黎氏一族。”

    月黎国以月和黎两姓为贵,黎氏一族原本为皇室,却因为四十年前的一场政变而跌下了皇位,篡位的月氏一族几乎将前皇族屠杀殆尽,唯一余留的便只有黎氏一族的女子。

    而这九连环,无疑是出自当年的黎莲公主之手,黎氏一族颇为擅长雕琢,黎莲公主更是九州闻名的高手。

    只是黎氏一族向来被现在的月黎国皇室奴役,云詹究竟何等身份,竟然能都让黎莲公主为之雕琢九连环?

    “郡主好眼力。”云詹一句却是承认了楚清欢所言,只是对于众人的疑惑他却又是什么都不解释。

    便是见过识广如长公主闻言也露出一丝惊讶,月黎国的泉山暖玉和西凉的羊脂暖玉同样闻名天下,寸玉难求,而云詹竟是用这泉山暖玉雕琢了这九连环,所耗怕是不小吧。

    泉山暖玉通体翠绿,玉手翠玉相映生辉。楚清欢扬起手来,阳光透过那镂空的小玉环落在了她脸上,楚清欢转头望去,“这九连环任由我处置?”

    云詹笑了起来,“自然。”

    “那若是损坏了,云家主可别找我索赔,我笨手笨脚的。”

    楚清欢说自己笨手笨脚?这话传出去简直是笑话,冷的不能再冷!

    “二妹不是向来玲珑心,怎么一时间竟又是笨手笨脚了呢?”

    楚锦绣这话带着挑衅,一旁皇甫殊闻言皱起了眉头,却是没说什么。

    看向了楚锦绣,楚清欢笑道:“看到些可怕的东西,自然是会被吓得笨手笨脚的,三皇子妃你说呢?”

    楚锦绣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你……”楚清欢这分明是在嘲弄自己!

    只是下一刻她却是惊呆了,看着那九连环从楚清欢手中直直落了下来,楚锦绣竟是一时间形象全无,嘴巴张开,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她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是光滑如初,并没有毒发。

    楚锦绣连忙收起了手,只是忽然听到玉碎声,她不由为之一惊,“你怎么能随意打坏云家主的九连环!”

    这九连环价值连城,楚清欢,你这次可真是犯下了大错!想到这里,楚锦绣眼底露出喜色。

    楚清欢闻言却是笑了笑,“三皇子妃,为何不听云家主怎么说?若是要惩罚与我,我认了便是。”

    这云詹究竟是什么身份谁也不知道,楚清欢这般贸然试探,定是会让云詹大为恼火的!她脸上带着得意之色,只是看到云詹的表情时,这得意之色不禁凝住了。

    云詹的脸上表情难以言说。

    惊讶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意料之中,浮在眼底的喜色虽然是一闪而过,可是却又让人忘却不了。

    是激动,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郡主可知,这九连环是子母环,当初的母环,却又是何人用什么办法解开的?”

    楚清欢也看不懂云詹眼底的神色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余光看到姬凤夜那唇角惯有的弧度,她觉得姬凤夜应该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云家主这般说来,我算是过关了,请。”

    她这般说辞,却是典型地避而不答,云詹脸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此时画眉已经到了云詹身前,小心取过了那瑶琴。

    之后云詹似乎带着几分不经心,或者说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楚清欢的身上,在场众人无不是察觉出来,只有楚清欢浑然未觉一般。

    云府的午膳丰富多彩,饶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诸人,品尝之后也是赞不绝口。

    席间云詹依旧时不时打量楚清欢,楚清欢却是神色依旧,和长公主不时点评一下各色菜肴,说话间似乎颇有下次动手一试的意思。

    云詹终于收回了目光,似乎离席却换衣服了似的,长公主不由笑了笑,“看来,云家主对你颇是有几分好感。”

    楚清欢并非后知后觉,云詹的目光何等胶着自己又岂会看不出?只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前,楚清欢不会轻举妄动的。

    两人正说话间,正在为楚清欢添茶的丫环似乎手滑了一下,茶水一下子浇在了楚清欢的衣袖上。

    长公主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这般笨手笨脚的?”

    那丫环连连跪下求饶,楚清欢却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府里可是方便,我想换一身衣服。”

    这边的喧闹声惹得了其他众人的瞩目,看着楚清欢竟是人前丢了这么一个人,楚锦绣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丫环连忙起身带着楚清欢前去换衣服,看到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衣裳,楚清欢皱起了眉头,“云家主这是何意?”

    带她前来的丫环早已经退了出去,云詹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难道郡主怀疑云詹居心叵测?”

    他的手很是年轻,没有皱纹,只是却也看不出他的年龄究竟几何。

    抚摸着那一身衣裳,云詹的神情极为温柔,似乎看到的是他最亲近的人。

    “不敢,只是那茶水是凉的,若是丫环无心之失,我倒是不明所以了。云家主有话为何不直说?”

    茶水倒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可是却一点都不热,若是云家丫环无意间将冷水带上了宴席,那可就是笑话了,而这笑话,楚清欢并不相信是巧合。

    “果然聪慧,和她当年一个模样。”云詹莫名其妙的一句惹得楚清欢皱眉。

    “若是云家主想要从我身上找到昔日伊人的身影,清欢只能说一句,云家主怕是打错了算盘。”

    这话戳破了云詹的心思,将其目的暴露无遗,一点不符合楚清欢原本的性子,只是云詹的打量却是让楚清欢很是不舒服。

    她活着只是楚清欢,绝非是什么人的影子。

    云詹闻言并不恼火,反倒是笑了一声,“郡主,你可知道,按理来说你该唤我一声舅舅的。”

    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似乎这一声称谓对他而言其实是折磨。

    楚清欢闻言秀美几乎皱到了一起,她一直怀疑云詹的动机,可是却不曾想到竟然真的会是这个缘由。

    “舅舅?”楚清欢冷笑一声,“云家主怕是弄错了,清欢母亲早逝,并没有什么亲人的,至于舅舅,安平侯倒是说我该唤他一声舅舅,云家主难道是老侯爷的沧海遗珠不成?”

    这话里满是嘲讽,云詹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安平侯,他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让你唤他一声舅舅!”

    看来云詹对宋江元没什么好感呢。难怪便是连个安平侯府的人并没有受邀前来。

    “你解开九连环的方法和你娘是一样的,便是话也都是差不多的,我怎么会不是你的舅舅呢?”

    云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忧伤,“你娘当年因为一些误会而恼火之下离开了云家,当时你外祖父身患重疾原本是想要将你娘寻找回来的,却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楚清欢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云家在云州家大业大,又富可敌国,云家主这一句有心用力,用的当真是好的很呢。”

    云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没再加以解释,“当年的事早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如今你外祖父思念你的很,丫头,你就算是看在你外祖父疼爱你娘一场的份上,也不该拒绝一个垂暮老人的心,不是吗?”

    楚清欢并没有答话,只是一双眼眸看着云詹,“那云家主此番前来是要带我去见老家主了不成?”

    她称呼依旧未变,云詹察觉出其中微妙,不由苦涩一笑,这丫头和姐姐还真是一样,都是一般的倔强,除非自己心意改变,否则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的。

    “不,你外祖父过几日就会到来的,我此番回京,是为你娘报仇的!”

    说这话的时候,云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狠辣,“你娘离开的时候我还小,如今云家既然是我当家做主,自然不会容得那害死了姐姐的人还逍遥!”

    云詹的表情不似作伪,只是楚清欢却也不会因为他这一句话就信了他,“难道云家主不曾听说,清欢是克母的命,我娘就是被我克死的?”

    “胡说八道!”云詹断然喝道:“谁敢再这么胡说八道,丫头你跟我说,我让他这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他神色一时间带着几分狠戾,并非是作假。楚清欢闻言轻声一笑,“云家主何以这般肯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难道家主就不担心,我也是李代桃僵的吗?”

    云詹闻言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容中却是有挥之不去的阴翳,“丫头,你不知道,现在的你和你娘十五岁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又怎么可能认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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