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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玖捌回德仁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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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秀荷这辈子算是被庚武吃死了,说庚武是条狼真没错,那漠野上的狼是什么,对身家之外的厮杀冷掠,对自己的却护妻护犊、霸道得叫人贪羡。你和他吵,他耐着脾气惯着你吵,反正他运筹帷幄,有得是把握将你哄好,反正你也逃不出他手心;

    你不理他,好嚒,他就疼你,变着花样儿地把你疼。你不理他的过程有多长,他就一次疼你有多长,非把你疼得水涧蜜溢,疼得都不忍心继续耗他,揽着他的肩膀一声声唤三郎,他再把你用力一紧一放,一桩事儿就被他疼化了。

    今岁是个蒸笼年,中秋一过天气才总算凉下来。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桂花的清香,丝丝凉意舒服得叫人离不开榻。大早上奶娘还没把崽崽们送过来,夫妻两个趁这空挡又弄了一场,那红帐床帏之下弥漫着诡昧的味道,散不开,舍不得散。

    女人受了宠的娇颜晕着粉霞,身子像散了骨头一般蜷着男人怀里。没有力了,想推开他,想躲开来,不给,唇儿被他叼着喘不来气儿,只得勾着他的肩膀缠蠕攀附。

    “唔……”久久的,才蓦地把她松开。

    “好不好?”庚武的嗓音灼哑而温柔,掌心握在秀荷肩背上抚着。那剑眉入鬓,狭长双眸里噙着宠溺与欢喜,因着女人在置气之后对他久违的羞媚的迎阖。

    “唔。”秀荷娇羞地应着,把脸抵在庚武硬朗的胸膛上。她其实还是爱庚武的,自己也不晓得有多爱,他但一和她把旧事剖开,她暗自纠结了那画面两天,到底还是被庚武水漫金山似的疼宠给化了。给他生的三只小狼崽儿缠着,连去多想的空隙都不得有,这男人,惹了他真是没得活呀。

    庚武却偏要把秀荷的下颌挑起来,精致薄唇勾着浅弧:“哪里好了?”

    秀荷打他:“你说哪里就是哪里了。”啊,痛一下,没办法只得改口:“哪儿都好还不行?非要人家说。”羞嗔地剜他,叫庚武别闹,说才给崽崽们断了,帐得不行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哪儿都好还不要我,差点儿都恨不得把你撕了。”庚武单臂撩起蚕丝软被,偏把隽颜埋进被褥里。

    秀荷后来才知道,庚武对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但他的脾气就是在限度内都忍着。生过孩子之后的她其实很怕再和他好,但那天晚上和他吵嘴儿,他好像也是有些生气了,竟也没有先桉抚她就弄了进去,不给她一点儿防备。小半年没和他了,嚣张得可怕呀,开始的时候瑟得喘不过来气,后面怎生得越来越好,渐渐也忘记了畏怕。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但一把她桉抚顺,后面就天天的想,大早上又被他缠了两回,快把出门的时间耽误了。

    秀荷推着庚武的肩膀:“快起来啦,伙计们都在码头上等你。”

    庚武今岁把雲熹号货船低价盘了下来,如今雲秀酒庄给关长河管着,福城的生意归小黑张罗,阿康负责跑船,大张随在庚武身边佐助全盘运筹。庚武侠义慷慨,开的薪饷高,要富大家一起富,弟兄们都乐意给他卖命。福城的山货铺生意甚好,庚武又在堇州府开了个南北商行,供南北商客把货物集成兜售或代交易,盘面已经铺开,过几天就开业。大股东要过去剪彩呐,催庚武快走了。

    庚武狼眸炯炯地凝着秀荷,好整以暇地弄着:“就这样赶我走了,不表示些什么?”

    秀荷把庚武一探,坏死了,真是又羞又气:“从昨晚到现在就不让人歇,还不知足,我都起不来床。”

    “起不来那就躺着养肉,孩子让奶-娘带……”

    “三奶奶,小少爷哭着要您呐,一早上哄不住。”董妈把花卷抱进来。因为着急,忘了敲门,抬头看见帐子内三奶奶被三爷的手揉着,三爷的头埋在被子下看不见,三奶奶嗯嗯地扭着身子,立刻吓得退了出去。

    小夫妻间吵架也是了,吵的时候吧,话都不爱多说一句,“诶诶诶,你过来”。旦一和好了,那就恨不得缠在一起,哪怕半天呆看着不说话,互相也不嫌腻。

    董妈臊得不行了,抱着花卷小少爷,走也不是,退也不成。

    “诶,花卷哭啦。”秀荷连忙推开庚武,几下揩好褂子走出去。

    惯常安静隽雅的小花卷脸红红的,嘴角吐着小泡泡,“呜呜”的自己哭。秀荷手一摸,微有些烫,忙问董妈:“奶娘呢?”

    “奶娘在喂甜宝,马上就送过来了。说是昨儿晚上豆豆尿了一铺,淌到哥哥褥子底下,奶娘没发现,冷了一晚上,着了凉,早上直拉稀。”董妈窘窘的,不好意思看三奶奶颈上的青红-咬-痕。

    又是豆豆这个皮娃娃。

    不满周岁的孩子生病可麻烦,秀荷焦虑起来,问董妈可晓得这城里哪个大夫好,回镇上找曾老大夫怕要耽误时间。

    奶娘和阿檀抱着甜宝和豆豆走过来,边走边应道:“德仁药铺有个坐诊的陈老大夫,给孩子看病下药可准可稳妥,城里大人孩子生病了都找他。但他只逢单坐诊,从来不上门给人看。今天正好是单日,趁清早人还不多,三奶奶不如这就去问问。”

    奶娘前年也给一个大户人家奶过小孩,介绍的大夫应是靠谱的。许是愧责自己的失职,言语间很是自疚。

    秀荷却也没怪她,才刚来,哪儿摸得准豆豆的脾气。豆豆这只小狼崽可腹黑,他做了坏事比没做坏事更老实,连秀荷都时常被他瞒过去。

    秀荷抖着小花卷,三只宝宝各承袭了爹爹的一部分性情,花卷似庚武少年时期冷清的风骨,平日甚少叫人操心,难得生一回病只叫人心割着疼。秀荷亲亲花卷泛红的小脸蛋,叫刘伯快去备好马车,即刻就出发吧。

    庚武换好袍褂,从秀荷手里抱过小花卷,兜在怀里说要陪她一起去。

    秀荷推他说不用,叫庚武自己去忙自己的,大张还在外头等呐,仔细又被他笑一路。

    大张已经习惯每次出差前大哥都要在嫂子房里“磨叽”半天了,在院子里听见这话不由捂嘴笑。

    庚武便把花卷还给秀荷,肃了容色道:“那便有劳娘子辛苦。”

    “喀~”甜宝眯着月牙儿,朝庚武抓小手。清早讨爹爹抱呐,刚换的一身荷色斜襟小褂,把脸蛋衬得粉嘟嘟的,甜宝最乖了。

    “好丫头,舍不得爹爹走嚒?”庚武在甜宝手心里腻了一口,又晃晃小豆豆的胖指头:“这孩子,惯爱捣蛋。”

    “呃呜~~”吓得豆豆埋进阿檀的胸口不敢出来。

    庚武好笑又无奈,把秀荷在胸口箍了一箍:“那么辛苦你了,回来为夫任你捶。”

    捶什么,捶他两下最后还不是被他抓去怀里。秀荷嗔他:“没正经,快点走啦,没时间和你磨。”

    一袭玄色长袍拂风而过,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举止间的气宇也越发轩昂,忍不住又贪看他背影两眼。

    车轮子在青石大马路上发出轱辘辘的声响,一忽而便到得德仁药铺。抱一个崽崽出门,另两个也要随来,不给随,扑着小手儿哭得呀。自从上一次被爹爹偷抱走,后来只要看见秀荷单独上马车就哭。秀荷如今走到哪儿都拖着三个小油瓶,庚武他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药铺里光线有些朦胧,三五个伙计忙碌着擦桌扫椅,太早了,人来的并不多。看到晚春也倚在客座上等待,打着厚厚的粉妆,手捂着肚子娇滴滴的:“你得快点儿回来,回来要给我带包糖炒栗子,还得去对街打两副新耳环。”

    梅孝奕容色冰冷,并不应她,正准备撩开袍摆踅出门,抬头看见秀荷揽着小少爷走进来,身后随两个佣人、手上抱着两个孩子亦步亦趋。不由驻足问:“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很低柔,是他一贯只对秀荷才有的语气。生过孩子的秀荷,因着月子里保养甚好,加之庚武对她的滋宠,看起来气色越发娇妍欲滴,和姑娘家时候的清冽很有不同。他凤眸不舍移开,却又兀自收敛。

    秀荷客套地应着:“二小子病了,带来瞧瞧大夫。”

    梅孝奕这才看到她怀里吐着小舌的花卷,其实心底里对这三个娃娃有着莫名的亲昵,因着秀荷分娩那日被他揽抱上车的相倚。梅孝奕怜宠地摸摸花卷的小脸蛋,凝着秀荷的眼睛道:“可要我同老大夫说说,叫他提前给孩子看看?”

    秀荷不想欠梅大少爷人情,看前边人不多,马上就要轮到,便说不用了。

    把篮子在茶几旁的大椅上放下,叫阿檀和奶娘把姐弟两个放进去,自己抱着花卷在边上坐下来。藤条编织的挎篮,足够卧下两个小宝贝,是庚武特制的,方便秀荷带孩子出门。

    晚春拢过来,嘟着腮帮逗花卷:“唷啧啧,我的小可怜儿病了嚜?瞧他安静得。前些天在大桥上看见,小胳膊小腿儿可闹,两个蛋蛋一晃一晃的,叫我们老太太回去惦记了不知道几天。”

    晚春似乎有胖了一些,红红的长指甲拨弄着花卷俊秀的小脸蛋。

    秀荷不察痕迹地隔开晚春的手,把花卷在怀中紧了紧:“昨晚上着凉,拉着呢,这会儿倦了。”有点好奇老太太怎么见着花卷了。

    晚春分不出花卷和豆豆两兄弟,便吃吃应道:“那回你不在,你家男人在桥边给孩子把尿,正好叫我们看见了。你也是,还和姑娘家时候心狠,什么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三个孩子也舍得叫庚武他一个大男人带。要等我孩子生下来呀,我可是一刻也不离开他。”

    晚春抚着肚子,眉眼间都是将为人母的矜贵。她从小没爹没娘,花奶奶又愚呆,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如今总算是有了个依仗,今后带孩子出门也能叫人高看一眼。

    那话中的意思秀荷知道,晚春想嫁庚武,怕秀荷和庚武好,当初没少在姐妹们背后编排自己对梅二薄情,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次罗汉塔下被梅二绑架就是晚春撮合的。

    但秀荷也懒得再提起从前的事儿了,听大张上个月从京城回来说,梅二前段时日包养了一个戏子,那戏子是瑞安戏苑当红的角儿,如今他在京城圈子里过得花天酒地可潇洒。秀荷对梅二已经基本不再挂心了,他纨绔不羁的性子终究这一世收敛不了。

    看晚春微拢的少腹,也希望她自此以后能少折腾点,笑笑着道:“你也怀上了?那真是恭喜你。”

    晚春捂着手帕眉飞色舞:“可不是呀,也才刚发现的,快三个月了。如今全家就把我一个供着,总怕胎气不稳当,一定要请城里的大夫把把脉,开几副药方回去喝着。你说他们老太太小气归小气吧,也真是了,谁怀上骨肉谁当大,现在那厨房里可是三餐任我点着;二房呢,哟,二房的可就惨了。你是不晓得他们二奶奶,听说是快不行了,还瞒着风声不给娘家通气。如今除了三餐送进去,几乎看不到人;托阿绿给京城二少爷去信催,也被那叶氏悄悄叫人拦了下来,听着都寒心嚜。我还算天大的庆幸了,打这节骨眼儿怀上,可把阿奕他欢喜的咧,才说要给我再打两幅首饰呐。”

    花枝乱颤,把手上的镯子金子晃得叮铃当啷响。

    正说着汉生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拿着包糖炒栗子。晚春白他一眼,不耐烦:“不是才走嚜,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大少爷在与县老爷谈话,我给小太太买了趁热送过来。怕你饿着。”汉生半鞠着腰,那末了的“怕你饿着”语调有加重,似把晚春的水烟斗拽了一拽,想叫她不抽。

    晚春很烦汉生这样,她看不上他,她是梅家的小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也姓梅,和他一个奴才可没屁-毛关系。晚春暗自用力拽回来,叫汉生“滚回去伺候你主子。”

    汉生便走了,脸色如常,说想吃什么我回头再给你买。

    我我我,我你个头哇。晚春吐着烟,头也不回,傲慢地装作没看见。

    秀荷大概看出来些许微妙,偏故意道:“他倒是对你比对他主子更要好呀。对了,我听阿珍说你奶奶病了,如今耳聋眼花的,你也不去看看她。”

    晚春最不爱提奶奶的事,歪了歪嘴,有些讪讪地:“一个跑腿奴才罢了,好不好都是阿奕吩咐给他的,没甚么了不得。”见对面大夫看过来,顿时释如重负:“嘿,他叫你呐。”

    秀荷回头看,看见陈老大夫冲自己招手:“那位抱孩子的,你先来吧。”

    是个八十上下鹤发白须的老者,面目祥和且道骨清风,也难怪不出诊了,年岁长了奔波不易,能给病人诊脉抓药便已是难得。

    阿檀又溜出去买糖葫芦串串了,秀荷便叫奶娘看着孩子,自己抱起小花卷走去诊桌旁。

    奶娘应“诶”,站在晚春的边上不敢坐。

    “呃呜呜~”甜宝和豆豆在篮子里蠕着胳膊腿儿玩耍。篮子放在小茶几旁,小茶几很矮,放着一碗开水,是刚才晚春让伙计倒的,因为太烫晾着没喝,正冒着滚滚热气。

    甜宝隔得近,粉嫩的小手儿攀扯着篮筐,筐子并不太高,指头似乎都能够得着碗沿了。小丫头第一回进药铺好新鲜啊,那么多的褐木大架子,澈然的眼睛这看看那瞧瞧,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语。

    晚春吧嗒着水烟斗,看甜宝的小手儿忽而接近碗沿,忽而又下去,忽而又接近,忽而又下去。

    晚春的心便提了一提,准备把碗挪开,莫名其妙又挪不动。看着甜宝粉润的小嘴儿,又想起秀荷小时候的模样,哟,眉间还有一颗小美人痣,长大又不知是个甚么贵命的千金小姐儿。

    晚春便忍着扭过头去不看,笑盈盈问奶娘道:“新来的奶妈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奶娘谦恭地哈了哈腰:“是,才刚来不到半个月,这位奶奶怎么称呼?”

    “你叫我梅太太就好了,我和你们家奶奶是从小的姐妹,亲得穿一件衣裳。”晚春亲和地笑着,故意忽略了“小太太”的“小”字,又问奶娘庚家给她开多少的工钱。

    奶娘顿时对晚春高看了,见她全身珠光宝气,刚才出去的那位少爷气度也甚不俗,心生出敬畏:“梅太太原谅我愚拙,做奴才的不好在外头非议东家薪水,但能比别家的高出不少。”

    晚春瞥了眼甜宝攀近碗沿的小手儿,一颤一颤,近了又离开,心不在焉地勾唇笑笑:“说的是啊,你们东家可是我们镇上顶顶仁善的人家,你和给他们帮佣,实在也是一种福气。”

    奶娘是乡下人,肠子耿直,之前也没见过晚春,看她这样热情,便只当做是三奶奶的好姐妹。因腹中不适,便说要去小姐下,让梅太太帮忙照看些许,马上就能回来。

    “去吧去吧,反正坐着也是坐着,不带这样客气的。”晚春挥挥手。

    奶娘忙兜着手儿急急忙忙往后院跑。

    “咕咕。”甜宝找不到秀荷,小肘儿撑着身子,想要仰起脑袋找妈妈。一只小白碗却挡住了她视线,她本能的想匀出一只小手儿把碗掰下,扑通一声却又扑回了篮子里。

    旁边的一个伙计过来看到了,便对晚春道:“小太太,您这碗水可得移移,仔细孩子打翻了。”

    “人在这坐着呢,能有什么事?我马上就喝了。”晚春潸潸然地笑着,看甜宝已经第二次撑起肉嘟嘟的小肘,眯着月牙儿对着秀荷的背影笑,瓷娃娃一样可人。

    眼一凉,捶着腰肢站起来去门边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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