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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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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去同几个相熟的打了招呼,再向其他人颔首示意,五六七三个就在下首处坐了下来,这台子建得很是宽阔,凌架于湖面之上,四面围着雕花栏杆,众人便依着栏杆围坐,面前还设着小几,几上是各式重阳花糕、点心、瓜果和茶,中间放着数盆菊花,一群人就这么围着吃吃喝喝吹风赏菊再作些酸诗。

    负责张罗的是燕大少爷,之所以凑趣儿让大家作诗,当然是为了显出自己二妹的才华来,距这台子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处敞轩,好几家太太都在里面坐着,这边台子上的一举一动那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二妹的表现自然也都会被收进眼中。

    燕大少爷虽于学业上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这类聚会玩闹的事倒是很精通,才刚已张罗着众人各作了几首咏菊的诗拿出来品评,最终燕二姑娘的诗拔了头筹,闵雪薇稍落下风——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并非闵雪薇的真实水平,毕竟燕家人是东道,总不能喧宾夺主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有意地示弱一些方是礼仪之道,因而也没人把这排名当真。

    “作诗咱们就先告一段落吧,好景不能赏透,好诗不能作尽,点到即止方得乐趣,”燕大少爷笑着和众人道,“看着人不少,不若大家全都掺和掺和乐呵乐呵,咱们来个诗句接龙,要求也很简单,每人一句带有‘菊’字的诗,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说,谁接得慢了,超过五个数,谁就罚到台子中央给大家献个技,不拘什么,唱曲儿也好、画画儿也行,哪怕说个笑话、猜个谜语、打上一套拳,都行,咱们图的就是个热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当然说好,于是燕大少爷先起第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旁边那人便接上:“时菊凝晓露,露华滴秋湾。”

    “借问先生独何处,一篱疏菊又花开。”

    “清景持芳菊,凉天倚茂松。”

    “到时若见东篱菊,为问经霜几度开。”

    “白菊为霜翻带紫,苍苔因雨却成红。”

    ……

    到了燕七:“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莲。”

    陆藕:“菊花村晚雁来天,共把离觞向水边。”

    武玥:“……”

    众人齐数五个数,武玥同志光荣地成为了第一个到台子中央献技的人。

    “我给大家打套拳。”武玥也不扭捏,虽是穿着裙衫,也照样利利索索地演练了一套漂亮的拳法,搏得了满堂喝彩声。

    而后下一人继续往下说,半晌绕回了一圈,“……我再给大家打套拳……”武玥又上去了。

    “这样可不行,不能老让阿玥上去,”燕七道,“我得救她一救。”

    于是第三圈燕七上去了。

    陆藕:“……”你确定你不是因为肚子里已经没句子了才被迫上去的吗?

    “我给大家吹个箫。”燕七倍感羞耻地说出这句话。

    “唔,这儿没备着箫。”燕大少爷道。

    “这样啊?那下回吧。”燕七说着就回了自个儿座位。

    众人:“……”

    “干什么,这是仗着主人家的身份公然耍赖吗?”也跟着家人来赴宴的闵红薇讥讽地道。

    她身边的几个闺蜜就也跟着起哄,这位虽说跟燕五姑娘不对盘,却也不能不跟着家里一起行动,所以还是来了燕家,一路过来没少挑刺儿。

    “那我给大家出个谜语吧,”燕七重新站到中间去,“什么动物小时候没有腿,长大后四条腿?抢答开始!”

    “——青——蛙!”众人齐声叫道。

    闵红薇脸都气成铁青色了。

    武玥抱着肚子笑得险些岔了气,直到游戏继续到她这儿了还没笑完呢,“哈哈哈……我再三给大家……哈哈哈打套……拳……”

    待这轮进行完,燕大少爷适时结束了这游戏,再往下说大家也就都没词儿了,哪儿有那么多咏菊的诗句啊。玩儿一会儿也得歇上一会儿,让下人给众宾客泡上新茶摆上新果品点心来,且又搬了几盆菊花上来供众人欣赏。

    不得不说燕大少爷还真的挺会安排,若一次性将花儿全摆上来,众人赏得一会儿也就没了新鲜感,而如这般每隔一会儿就摆上几盆新的,令大家始终保持着赏菊的热情,这场子才不会冷。

    五六七三个也跟着兴致勃勃地赏菊,这其中特别著名的是万龄菊,白黄色蕊如同莲房;陆藕则喜欢桃花菊,菊瓣是粉红色的;燕七喜欢木香菊,白而檀心,芳气最烈;武玥喜欢金铃菊,黄色而圆;另还有喜容菊,纯白且大;金盏银台菊,白大而心黄……

    边赏还得边吃,五色糕、麻葛糕、栗糕枣糕黄米糕,最经典的是九层塔状的五色九重糕,取“步步高升”之意。陆藕最喜欢吃用油糖面烤出来的花糕,中间夹着栗子、石榴子、银杏、松子肉等等,有两层的有三层的,层层不同;武玥则喜欢吃用米粉或面裹了肉做出来的糕,这种糕又叫骆驼锦,燕府的骆驼锦做得更讲究些,用了九种料包在面里,有猪有羊有鱼有鸭,把肉去了腥味儿,撕成丝儿,上锅蒸出来后还用蔬果汁子染做了五种颜色,色香味俱全。

    燕七爱吃甜的,五色米粉掺上熟栗子捣的粉,再和上麝香糖蜜,里头要么夹肉丝鸭饼,要么夹用苏子渍成的梅卤、梨子橙子石榴等果粒,非但不觉甜腻,反而吃得满口清香,这种糕据说是江南风味,还有个雅名,叫做“春兰秋菊”。

    众人这厢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那厢燕大少爷却让下人们抬了数张几案上来往众人面前摆,“这是要搞大事情了。”燕七道。

    “还要怎么折腾我们?”武玥语气悲壮。

    燕大少爷揭开答案:“有诗有花有茶,还得有画方算圆满……”

    “我得再准备几套拳。”武玥道。

    “……权作取乐玩耍,我这里为大家准备了签筒,每人从中抽一支,按所抽签子上的题目作画,”燕大少爷继续在上头介绍游戏规则,“也不必精描细抹耗费精神,不如限定个时间,就以一刻为时,一刻后尚未画完的要罚当众献技,画好了的画,公平起见,我们拿去前头给诸位长辈看过,若长辈们能根据画儿猜出你所画的题目,便算通过,猜不出亦或被猜错的,画者要挨罚——有一点须注意,画上不得有任何字样提示。最后再评出个前三甲和末三位来,前三甲有奖,末三位还需再罚——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这游戏颇为新颖,众人好奇之下都有些跃跃欲试,于是点头称好,却也有些人表示时间太短,只能用写意的风格来画,若大家皆是一种风格,看起来倒失了意趣,燕大少爷不愧是精通玩乐的,略一思索便有了应对,笑道:“若想要画得丰富些,也可几人结组共画一幅,顺便也能考验几人之间的默契,亦不失为乐趣所在。”

    众人也觉得这法子有意思,便都道好,当下纷纷找起搭档来,有愿意自己画一幅的便自己画,有愿意与人结组的索性与旁人换了位子凑到一堆,而后便依次从签筒里抽签,有抽着《桃花源记》的,有抽着《寻隐者不遇》的,有抽着《山行》的,还有抽着《两个黄鹂鸣翠柳》的,五六七三个自然结成了一组,抽着了《早发白帝城》。

    “这首诗主要的景色便是山。”陆藕道。

    “对,万重山,白帝城,彩云,猿,人和舟。”武玥往上翻着眼睛细数。

    “白帝城就不用画了,山,人,舟和猿是必须要画的,旁人看到这几样,九成是能猜出来的了。”陆藕道。

    “山好画,我画山!”武玥忙道。

    “那我画人和舟。”陆藕笑道,这两样是最难画的。

    “好,我画猿。”燕七道。

    才刚商量定,那厢已经点上了计时香,燕大少爷笑着喝了一声:“开始!”众人便齐齐在自己面前几案上铺开了纸,横着画的竖着画的,独自挥洒的分工合作的,一派的热火朝天。

    五六七三个用的横轴,武玥从左往右画山,陆藕在右边画人和舟,燕七先在中间画猿,待武玥画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再换位置,三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流畅,为着节省时间也没有上色,只用了墨笔。

    结果画得太投入,谁也没顾得上抬头看计时香,待香点完时陆藕倒是画完了,燕七和武玥还正恣意挥洒呢,听着叫停,心中就觉卧槽,武玥倒是趁人不备把自己画了一半的一个小山头给补完了,燕七完全没机会再补了,只得撂了笔交卷。

    画卷交上去,谁也不许署名,反正都认得出是自己作的,燕大少爷便让人抱着一推画纸亲自带着往前头去了,先给大人们看,看完再拿回来给大家赏析。

    “我有不好的预感。”燕七道。

    “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们画的,”武玥擦了把头上的汗,“我画了至少百十来座山。”

    “我觉得我们应该没问题,诗里都是很明显的景儿。”陆藕颇有信心。

    前院碧霭堂里一众朝廷大佬正坐着喝茶说笑聊时事呢,惯例的要茶过五旬之后才会挪动尊臀去园子里赏景,总不能一到主人家就先奔着后头玩儿去,男人们的世界里有更多的事要先于玩乐,就比如聊聊工作、谈谈年景、打打嘴仗。

    好在燕大少爷进得碧霭堂时众大佬已经聊过一轮了,正撤旧茶换新茶呢,话题也开始往娱乐方向转了,燕大少爷抓住时机走上前去,把后头孩子们玩的游戏规则一说,大人们也来了兴致,便令人将那一摞画纸挨个儿展开来看。

    第一张画场面很简单,一条大瀑布由山上飞泻下来,山头紫雾蔼蔼,一个人远远地站着,手搭凉棚向着瀑布眺望。

    “这个画得不错,《望庐山瀑布》嘛!”平章政事大人率先猜出来,还附带了品评,“此山画得好,奇石峻峭、危峰兀立,笔力全都在这石棱上了。”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再看第二幅,画的是几只白鹅、绿水、红掌,再易猜不过的《鹅》,难得的是这画上的鹅被画得形意优美活灵活现,有曲颈向天的,有拢翅戏水的,还有交颈缠绵的,别有意趣和情怀,受到大佬们的普遍称赞。

    第三幅千山红叶,有一人一车停于林外。

    第四幅是夜间山寺,小舟泊渚。

    第五幅,第六幅,第七幅……这里头有画得好的有画得不好的,有笔风稚嫩的也有立意新颖的,一群叱咤朝野的风云人物此刻也难得放下心机,开怀地夸奖或毒舌着后辈们的画作。

    连燕子恪那个大蛇精病都跟着乐呵呵地在那儿猜呢,旁边挤着颗大头,原本一脸瞧乐子的神情此刻乐得更欢了。

    正在给大家展示的一幅画把这帮大佬给难住了,画的是一个红脸蛋儿的老头儿,手里拎着个葫芦,站在一棵……摇钱树?下,旁边画的是一座……貌似堆满了垃圾的……土地庙,庙门口另一个老头——好吧,也许是土地公,正十分猥锁地冲着红脸蛋儿的老头儿奸笑。

    “莫不是押了‘长松万株绕茅舍,怪石寒泉近岩下。老翁八十犹能行,将领儿孙行拾稼。’这首诗?”中极殿大学士猜道。

    “我倒觉得像是‘百岁老翁不种田,惟知曝背乐残年。有时扪虱独搔首,目送归鸿篱下眠。’这一首。”光禄寺少卿持不同意见。

    “旁边那个笑得古怪的老头又作何解?”左通政提出疑问。

    “应是‘三十年前与君别,可怜容色夺花红。谁知日月相催促,此度见君成老翁。’”翰林院的有人道。

    “这个近了!”众人纷纷点头。但是……就算“此度见君成老翁”,也不至于笑得这么猥琐吧……况这画风也太诡异了,俩老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好嘛!根本就是一个葫芦娃里的爷爷一个是七龙珠里的龟仙人啊!那土地庙一样的房子又是什么鬼啊!外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垃圾?!俩老头三十年不见为什么会选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啊?!

    “所以这究竟是哪首诗?”有人忍不住问燕大少爷。

    “呃,是《戏问花门酒家翁》。”

    “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所以红脸蛋儿的老头意思是喝多了。

    所以堆满垃圾的土地庙其实是摆着酒瓮的酒肆。

    所以长满铜钱的树其实是榆荚。

    所以猥琐地冲着红脸蛋儿老头笑的那个老头其实是店家,在“戏问”花门酒家翁……

    麻的真是人生如戏全靠画技啊!

    大佬们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强烈要求放下一幅,下一幅一出,大佬们都快哭了——这都什么鬼啊!那树上长的是面条吗?那树下相对淫.笑的两个是人吗?画这画儿的同志你不觉得其中一个的胳膊有点太短了吗?!胳膊垂下来指头尖儿才到腰上请问他平时上厕所是怎么擦屁股的啊?!另外你没发现手短的这位还是个六指儿?脚尖往同一个方向偏他是长了两只右脚吗?!他抬手指着左边为什么眼睛一个往上看一个往右看?!地心引力已经牵制不住他的身体器官了吗?就算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心机婊这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最特么吓人的是另外一个啊,头上的髻梳出了剪刀手的效果就先不说了,他身上那件袍子是特么左衽的啊!死人才穿左衽你不知道吗?!所以这位其实是乍尸出来面基的吗?!面你就好好面啊,腰带都系膝盖上了这么明显的约炮暗示堂而皇之的摆出来你当大家都瞎啊!

    ——别告诉老子们这特么画的是“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啊!

    ——不会画就不要出来献丑了好吗!

    大佬们的心灵遭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纷纷要求迅速展开下一幅画,这一幅《人鬼面基图》赶紧pass掉,下一幅横轴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那画上场面更为惨烈,满纸弯弯曲曲起伏带尖的线条推测是火海,因为上头有个人是乘着舟的,人和舟画得倒是很好,但火海中不明所以地夹杂着好些老头儿脸,在火中影影绰绰时隐时现,每张老头脸都十分辛苦卖力地大张着嘴,大概是被火烧得很疼?尤为恐怖的是其中一个老头只有半张脸——推测是没有画完,使得这只有两只忧郁眼睛的半张脸在熊熊烈火中显得分外的憔悴……

    #我差不多已经是张废脸了〒_〒#

    “这个再猜不出来是什么了!”众大佬摇头。

    ……现在的孩子们脑洞太巨大、画风太吊诡,感觉愈发hold不住了啊!

    “你觉得是什么?”乔乐梓笑哭好几回了,抹把眼角泪花哑着嗓子问旁边的燕子恪。

    “《早发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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