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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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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建康七年】

    阿尔客依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魏池踌躇了一阵,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事情中有我可以代劳的部分么?”

    魏池尴尬的摇摇头:“抱歉,我会记得抽时间过去的。”

    “好,”永远冰冷的阿尔客依突然笑了一下:“我不讨厌您,但是希望您不要让我恨您。”

    这次轮到魏池冷冷的看着她。

    “送客。”魏池对益清说。

    阿尔客依走后,魏池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一度忍不住把她比作秦月如,感到这样的人总能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吐气不均,吸气不畅,胸中不快。

    但同样也是阿尔客依的到来让魏池有点愧疚的想到了索尔哈罕,不过此时此刻这仅仅是一种对朋友的愧疚,以及对自己自私的责备。活着的正在哭泣的潭氏和已经死去无以缅怀的杜莨塞满了魏池的心,魏池不知道要怎样为潭氏分担残酷的现实,以及为已故的人做怎样的安慰。

    魏池看着窗外,这是一个晴天,闷热的天气把京城变得令人厌恶,蝉隐藏在树干上发出重复的呐喊把不知所措的情绪无限扩大。

    魏池喝了一口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出刘敏所料,皇上会尽快把这件事情转交三法司,这件事情最后是肯定要会审的,但是时期特殊,最后肯定是三法司中的大理寺来定案。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先自保,然后以这次国子监优势把自己从被审者转换为协审者。只有自己占有了主动权,事情才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林孝肯定会得知自己见过刘敏,他恐怕不会那样急着要拉自己下水了。

    自己要做的就是默默的等待大考结束,然后皇上发话,找个机会介入进去。

    魏池又想到了谭氏,她来找自己的事情不多时就会传出去,大家自然能联想到他所作所为是为何谁。又想到益清惹恼自己的那番话,觉得也许有些道理。

    魏池正在考虑怎么安顿谭氏的时候,事情的进展却比她想象得快。刚过了中午,东厂的人就来了,并未动粗,只是要魏池交出谭氏,说要拘押。

    魏池看了文书,确实只是拘押,想了片刻,塞了点银票给那位宦官:“我和她夫君是至交,还望公公不要让她一家人受饥寒之苦。”

    宦官偷偷收了。

    谭氏才被带走,汤合就赶到了,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吼大叫着责备自己,只是匆匆的拉着魏池出了门:“我见着胡杨林了。”

    胡杨林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等着他们。

    “东厂的人来抓人的时候你没有拦着吧?”

    魏池摇摇头:“我给了银票,那个宦官收了。”

    胡杨林点点头:“那就和我知道的不差,这会儿大考未完,又是有外人在的时候,皇上下来的意思是要先压着。我师父早上进的宫,可能锦衣卫也要介入。”

    “这次人还有救么?”汤合很急。

    魏池摇摇头:“我昨天见的刘敏,这次的事情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夹带先不说了,但考卷都泄了出去,这个要怎么解释?也就是这个原因才押了礼部的高官。刘大人说起这两年,三党彼此倾轧,就着这件事情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若要谭公子有救……除非那个江西人承认自己冤枉了他。”

    “谭氏说她哥哥是个老实人,来京之前并不认识过多的人,那个江西人和他并非同乡,也并未听说和他有结识,为何会把卷子给他?要知道那几个可都是那江西人的乡谊啊……”汤合叹道:“我觉得这事情蹊跷。”

    “这事情会在哪里审?”

    胡杨林想了想:“我师父说多半是东厂,近几年锦衣卫和大臣们走得近,东厂和宫里走得近,皇上既然想控制这件事情不要闹大,肯定要在东厂的地盘上办事才方便。”

    “…………”汤合迟疑了很久:“魏池……你要不要去求求……燕王?”

    “燕王?”魏池觉得匪夷所思。

    “他是王爷啊……”

    “……”魏池叹了口气:“他是藩王,这件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说话,而且皇上从来不听他的。”

    “王将军呢?”胡杨林虽然不待见燕王,但是这时候也想不了那么多。

    “他也说不上话,”魏池恨恨道:“我们以往认识的人都帮不上忙。”

    “幸好还有你进了国子监,杨兄弟进了锦衣卫,”汤合有些感伤:“杜莨比我小,但是……我是真的把他当兄弟,而且谭氏也太可怜了。”

    大家一时都无话可说。

    “黄贵,”魏池终于想到:“许维和我多少有些交情,也许我能由他结识黄贵也说不定。他是东厂的大太监,听说是个毫不讲章法,且凶狠贪财之辈。他也许有左右着时局的可能。只是许维现在还在江南,我们需要等一等,我们有什么可以送礼的?”

    汤合咬咬牙:“我祖上有一把宝刀,金子的刀鞘,上面都是好玉,舍了!”

    魏池摇摇头:“这他是看不上的,还是我来想吧……如今谭氏一家都在东厂,虽然不是牢房,但估计也够呛了,就拜托你们二位多打点。我不宜离他们太近,别人或是谭氏一家若是对你们问起我,就说我不大管这件事了。”

    其余二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三人又聊了些事情,匆匆各自散了。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大考结束之后,那场惊天大案似乎极少被人提起了,礼部、翰林院都忙着批考卷。殿试最终如期举行。

    几年前,魏池还是考生,但是今天却能站在大殿上监考,本来应该是心境转移,今年却确实无这样的心情。

    翰林院的博士,礼部的高官们一个不差的来了,还有燕王以及皇上特意邀请的异国公主及其侍从。

    魏池仍旧是所有坐着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个,但是已经不再具备新鲜感了,今天大家暗暗关注的是那两位才从家里被放出来的礼部侍郎。

    殿试开始了,陈鍄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索尔哈罕一行人确实不知道任何情况。只是在第一场结束的时候,她迅速扫过人群,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了魏池身上。魏池并未就这道目光做出任何回应,匆匆的离开了。陈鍄摸了摸唇角的胡须:“公主,明天就请皇后陪着您去大恩寺如何?”

    “皇上,”一直在打瞌睡的燕王突然凑过来:“明天可不可以让臣招待?”

    “哦?”

    “臣的请帖都已经送到了,皇上可以问问公主么!”

    “燕王殿下确实前两天送了请帖来。”索尔哈罕有些不快。

    “哦……”陈鍄和善的笑了:“那朕就改天再说了,呵呵。”

    陈鍄面上笑着,心中却十分的不利索,南下的呈报已经在前天送到了。燕王的不老实让他非常不快,这位闲散的藩王曾经的那些生意已经牢牢的牵制了皇权。一想到江南所有钱庄和票号的力量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江南制造局的实力,陈鍄就感到寝食难安。

    燕王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撤藩来剪除了,他这个时候又要这样高调的会晤漠南的领袖……他还想做什么呢?

    陈鍄正在想燕王的事情,林孝过来将成绩呈了上来:“请陛下过目。”

    许多人都心不在焉,所以陈鍄也并未对下面的人有太多印象。燕王对大考的事情大概知晓一二,于是过来凑趣:“前三甲么……有个叫李潘的不错。”

    “哦?是么?”陈鍄并不觉得那人有何出众之处。

    燕王笑了笑:“长得好看么……哈哈。”

    陈鍄显然觉得燕王的俏皮话并不好笑,冷冷的转过头:“林大人,这次公榜的日子不要延后,你也退下吧。”

    燕王的一句无心之言并未改变这个叫做李潘的年轻人的科考排名,陈鍄也并未对这个二十八岁的人留下太多映像。但不过是短暂的光阴之后,陈鍄觉得难以剪除的燕王势力竟被这个年轻人一力分解……这也许就是某一种巧合。

    此刻燕王担心的还不是这些未知的事情,他担心的是索尔哈罕把一些偶然弄成了必然,所以精心的奉上了这场鸿门宴。

    坐在后排的魏池并不知道索尔哈罕看着她,她匆匆的离开大殿,心中只想着要赶在刑部尚书郑储离开之前见他一面。

    索尔哈罕被魏池那天的一句‘有急事’弄得心绪不宁,又被阿尔客依这几天的的态度弄得紧张不堪,眼看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不知如何是好……但正因不知如何是好,之前一直动摇的决心突然变得坚定无比。

    哪怕是一刻钟,也要把话说清楚。

    燕王的邀请要去么?索尔哈罕不屑的想——当然要去。

    暖园,京城最美丽的地方。

    索尔哈罕从恭迎她的队伍感受到了这位富甲天下的王爷的气势。曾经听魏池无意间提起过:这位闲散富贵王爷并不是靠着先帝的赏赐获得这样惊人的财富的。要说他富甲天下甚至不是太合适,他并非这些财产的占有者,而是控制者。他没有盐税权、铁税权、也没有江南织造局,但是他对帝国经济的实际影响力远远比他们加起来的要多得多。用魏池的话来讲就是——如果他不是王爷,他依旧能够通过自己的智慧获得这一切,也许还会因为没有陈鍄的忌惮而做得更好。

    但就索尔哈罕本人和燕王接触的那几面来看,索尔哈罕只能觉得这个人是个游手好闲的皇亲贵族,和魏池这样高的评价差了很远。

    燕王的王府有很厚重的江南气息,和威严的皇宫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索尔哈罕走进正厅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位‘秦老板’。站在燕王身旁的‘秦老板’手上捧着一盆芍药花:“公主殿下,那一日小的多有失礼,还望公主殿下海涵,这盆花是燕王陛下让小的送给您赔礼的。”

    这是一盆‘芍药花’,不过是用象牙雕成的。

    燕王笑道:“公主殿下,前几天他冒犯了您,不要放在心上才是,魏池时常对我说起您,您的见识和作为我都是很佩服的。”

    “不用做什么赔礼,”索尔哈罕笑道:“魏池这个人脾气很暴躁,我与秦老板也未说什么,是他自己误会了,要闹事,王爷不必在意。这样的重礼我可不能收。”

    索尔哈罕说得如此露骨,燕王觉都得自己要再装下去会不好意思的。

    “公主殿下愿意让小王陪着逛逛我这院子么?”

    索尔哈罕笑得人畜无害,然后诚恳的点了点头。

    暖园很大,很美,但是人很少,和大宸宫中川流不息的太监宫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各种布景的规划让人有了一种置身山水的错觉。

    “这座湖是仿西湖造的,才认识魏池的时候还未完全完工呢。”燕王引索尔哈罕往湖心的小岛走去:“您是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的呢?”

    “她去漠南的时候多少岁了?”

    “嗯?”

    “她在行军的路上来月事了。”索尔哈罕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嗯?!她回来之后并未对我说起过。”燕王很惊讶。

    “燕王殿下,虽然您给她做了很贴心的裹胸,还教会了她很多事情,但是这种事我想她是不必一一对您汇报的吧。”索尔哈罕真的很惊讶。

    “……一般来说她所有的事情都会对我说的,我就像她……父亲一样。”燕王等的就是这句话。

    “您的女儿可真大。”索尔哈罕没好气的说。

    “说实话,我非常欣赏您,您有风度,有学问,还很幽默……只可惜魏池确实是个女人,你们不能在一起。”反正就两个人,燕王决定开门见山。

    “她当然是个女人,难不成你认为我把她当男人了?”

    “的确有这种可能,”燕王不依不饶:“只是您自己不知道罢了。”

    “您把我当成那些迷恋她的傻姑娘中的一个了么?”索尔哈罕冷笑:“我认识她的第一刻就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但是你没有把她当成你的姐妹,这不正常。”

    “您也没有把秦老板当成您的兄弟吧?”

    燕王哈哈笑了起来:“您看到湖对岸的那个特别美丽的院子了么?”燕王指着湖对岸:“那里有很多秦老板,他们都不穿女装。不过您的问题不一样,您只认识魏池,而魏池总是以男人的形象出现的。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不得不对您提出忠告,您如果真的要和魏池走在一起,您会后悔的,因为您会发现你所需要的终究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她。”

    “燕王殿下,”索尔哈罕找了个石凳坐下来:“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虽然没有友谊,但至少会保留一点尊重呢。”

    “我想您误解了,”陈昂亲切的说:“我非常的尊重您,所以才会和您谈这些话,您把爱情想得太简单了。魏池确实有她独有的魅力,但是您和她都不是那类人。就像喜欢男人的我看到魏池也不会喜欢她一样,有些事情会有误会,但是真实的一面是不容改变的。除了魏池以外你喜欢过别的女人么?握她的手的时候你会有异样的感觉么?”

    “您指的异样的感觉是什么?”

    “您明白的,”陈昂戏谑的笑了笑:“不一样的感觉。”

    索尔哈罕突然无言以对:“……女人和你们男人是不一样的!”

    “我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这里的皇宫有那么多的女人,她们不能自由出入那座宫殿,所以对食的有那么几对,我是认识的,您认识这样的人么?”

    “……”

    “我可以负责的告诉您,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您要我带您去认识几对么?”

    “不用了!”索尔哈罕从石凳上弹了起来。

    “您不是,魏池也不是,所以你们是不会走到一起的。不要为了自己的错觉再徒劳了。”陈昂暗暗松了一口气。

    暖园的蝉并不比其他地方来得安静,暖园的湖也并不比京城的其他的地方来得清凉,索尔哈罕望着这一片人造的山水若有所思。

    “也许,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我这样把她当做一个纯粹的女人来看了。她有多孤独……您知道么?燕王殿下。”

    “所以您是她真挚的朋友,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不是朋友,我不想永远和她只做朋友。”索尔哈罕恢复了冷静。

    这次轮到陈昂暗自头疼,他不知道魏池这个家伙是怎样招惹上这样难对付的女人的。

    “您的意思是您要留在大齐,或者把魏池带到漠南去?”

    “如果我们天各一方却两两相望,您还会这么坚决的反对么?”

    “……”

    索尔哈罕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您所担心的是魏池不能为你所用吧?至于她的幸福,这只是您的幌子。”

    “我依旧会很坚决的反对,您和她在一起一年多,我和她在一起三年多,您认为我和她之间只有利用这种关系?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会赞成她和您离开。因为这是她的好归宿,但是您不是。”

    “您在说谎!”

    “您有些激动了,公主殿下。”燕王对着眼前开阔的水面叹了一口气:“魏池这个家伙对我说一点用也没有,除了花我的钱,不安分,闹事……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谁要娶她小王愿意包嫁妆。”

    “我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魏池的事情是她自己的事情,您没有必要以父亲自居,然后横在那里碍事。”

    面对恼怒的索尔哈罕,陈昂只是淡然一笑。

    “公主,您真是个太聪明的女人了,魏池如果迷上了您,一定会被你算得精精的……啧,就是现在也不差了,以前我可没想到魏池会以为你而被秦月如激怒,然后怒气冲冲的痛斥了他一顿。就红颜祸水这个词来说,公主殿下是不输给小王的。”

    “我已经说了,我和秦老板没有发生纠葛,至于魏池要怎么想,我实在是管不了。”

    “您知道秦月如是个怎样的人么?”陈昂把手上的花蕊投到水里,湖里的大锦鲤纷纷迎上来接嘬:“他是个无事生非、有仇必报的人,平常魏池还算聪明,知道枕边风是很厉害的,一向不接他的茬。可您一来她就乱了阵脚,和秦月如大呼小叫起来,还为了您在大考的时候请了这么长的假期带您出去游玩……哎哟,这在以往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索尔哈罕沉默了片刻:“您觉得王允义是个怎样的人?”

    “嗯?”

    “他都没能把我糊弄了去,王爷认为自己会可以么?不论您怎么说,您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管魏池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立场站在这里说三道四。要说起前途,大齐可以给的漠南也可以给,您的谴责根本站不住脚,要说起幸福,您很幸福么?”索尔哈罕嘲讽的看了看湖对岸的那个美丽的院子:“您怎么可以参照自己的样子给魏池选择她要的幸福呢?您不觉得您把我幻想得太愚蠢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陈昂是个人才,善于东拉西扯,混乱你的心境,扰乱你的思维,用高帽子砸人。

    索尔哈罕也是个人才……

    这样也不被套进去,简直就是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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